贾母:凤哥儿你挑上一些,让玉儿带回东府那边。荣国府,荣庆堂。诸位夫人太太就玖哥儿的生儿一事,开始讨论怎么替他庆祝来。惟有王夫人安静地端坐在椅子上面,垂着眼帘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含笑不语。而诸钗们,则是满脸喜色地小声讨论着,该寻府里哪个人出面,替她们采买送给玖大哥的生儿礼。上位的贾母抬首望向神色颇为局促的刘婶子,笑说道:“林耀东家的,这事,你先不要和玖哥儿禀告了,我怕玖哥儿知道后,又会给推了,你也知道,我想给他办个烧尾宴也拖了这般时日,更遑论是他的生儿宴了。我这边会交待凤哥儿全程操办,如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的,我再让凤哥儿过东府寻你那位当家的,一并商量就好。”侍奉在一旁的王熙凤,娇声应了下来。刘婶子脸上带着一丝高兴之情,玖大爷她算是打小看着他长大的,从玖大爷中试,再到落水大病一场,等他病好后,又跑到那吃人的北地边镇,受苦熬累了三年。自家的玖大爷,根本不像寻常国公府出身的公子哥那般娇贵,又是一位体凉下人的主儿,刘婶子是打从心里敬服玖大爷,这可是东府琏二爷那些正经国公府哥儿不能相比的,难得是他的生儿,刘婶子自是欢喜大家能替玖大爷庆祝。“我听老太太的,我回去后,一定不会去说。”刘婶子满脸高兴地答了一嘴。贾母转过身子,目光落在尤氏和秦氏的身上,复又笑道:“瞧我,差点忘记了,风辣子,伱和东府的珍哥儿媳妇、蓉哥儿媳妇一齐操办,还有,珠哥儿媳妇也一并帮衬着。”李纨连忙点了点螓首,说道:“孙媳,听老太太的。”尤氏、秦可卿赶紧从椅子上面起身,双双朝向罗汉榻上面的老太太福礼领命。尤氏的唇角含笑,说道:“我同我那媳妇两人,对管家这一方面不太利落,到时候,还是要靠着凤哥儿和纨嫂子才行,我和媳妇两人,打打下手就行。”秦可卿亦是点着螓首,脆声道:“婆婆说得对,凤婶婶只管把我当成一个丫鬟使唤就成。”“哟,瞧可卿你这话说得,便是你想当我的丫鬟,我也不敢拿你当成平儿使唤的。看你娇滴滴的模样,我也是舍不得哩。”王熙凤从老太太身边迈着腰身,来到秦可卿近前,娇声说道。打从东府崩天之后,贾琏又跟着前往江南,那段日子之后,王熙凤同秦可卿两人,已经相处出感情来了。王熙凤朝手帕交眨了眨妩媚的丹凤眼眸,示意秦可卿不用拘谨。秦可卿秒懂,旋即微不可察地点了点螓首,合东西两府,也就眼前的王熙凤是真正关心她的人了。林黛玉转着螓首,若有所思地望向身侧一旁的宝钗。她那双烂若星河的美眸,掠过一丝意乱,手里捏着的绣帕下意识绷紧,佯装无意地问道:“宝姐姐,五月初六那日,你是怎么个打算的?”宝钗娴静妍丽的玉容微微一顿,杏眸闪了闪,没有明着回答,意有所指般问道:“林妹妹你呢?我听琴妹妹说,玖大哥在你的生儿礼时,可是颇费了一番苦心。听说在运河上面,玖大哥命人替林妹妹放了一路的烟花来贺祝,想必,妹妹定是要好好回一个礼,才是待客之道。”闻言,黛玉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浮起一丝欣喜,两颊晕起绯红,嗔怪道:“宝姐姐还说呢,玖大哥当时说话不算数,我才不给他送生儿礼,谁教他当初答应了人家,却又要食言而肥的。”宝钗杏眸浮现一丝笑意,朱唇抿了抿,轻声道:“既然妹妹不送,哪我也不送了,我在布料那边,也送了玖大哥两千套成衣,这便当作算是我送他的生儿礼罢。”林黛玉心头一喜,脸上却是装作没事人那般,捏着手心里的绣帕紧了紧,拿鼻意重重地‘嗯’了一声。可她美眸里的异色,岂能躲得过宝钗的法眼。宝钗拿手捏了捏林妹妹滑嫩的腮边,一语双关地打趣道:“这是不是遂了林妹妹的意了呀?”“宝姐姐,你怎么又作弄人了呢。”林黛玉被人戳破心思,玉容微微发烫,却也没有拿手去扒开宝姐姐的素手。宝钗松开素手,杏眸里面的笑意一闪而过。薛宝琴那双大大的杏眸轻轻一转,弯弯的长睫毛眨动着,娇声笑着接上话头,说道:“礼儿却还是要送的,如是不送,这也不是待客之道,你们说是也不是?”“姐姐,林姐姐,如是你们没有想好送什么生儿礼给玖大哥,改天我寻个日子,让我哥将在神京铺面那些西洋顽意儿,挑一些新奇的拿过来,届时你们挑上一件,再相送玖大哥。我想着,以玖大哥那等地位,他身边也不会缺少东西才是,那些西洋顽意儿,大多在广州那边一下船,便被我爹爹挑走了,市面上,应该是没有流通的。”林黛玉一听,似乎是被宝琴说得起了意,美眸眨了眨,拿手帕捂嘴笑道:“你瞧瞧,宝姐姐,琴妹妹就连生生儿礼,也没忘记给家里的铺面推销物什,可见是生意这方面的好手。”薛宝琴脸色腾地红了起来,说道:“林姐姐可是冤屈我了,我不要钱的……”宝钗一把捉住堂妹滑嫩的素手,嗔怪道:“林妹妹是在与你闹着顽呢,你林姐姐是喜欢你,才会与你顽笑几句。”另一边,惜春伸出双手,环在宝琴姐姐圆润的腰身上面,眉眼弯弯,娇声笑说道:“不能只紧着林姐姐和宝姐姐才行,琴姐姐当要记得,不要忘了妹妹我。”探春亦是下了高脚凳子,迈着莲步围了过来,她那双英眉下面的美眸一闪,若有所思。随即压低声音问着宝琴:“琴妹妹,你适才所说的铺面离着府里远是不远,如是不远,咱们是不是可以喊上玖大哥的亲兵,护送着咱们过去瞧上一瞧。生儿礼当是要慎重挑选才是,毕竟,咱们可是错过了玖大哥许多年的生儿了。我原是想着,这第一份礼儿,当是要好好挑选,便估摸着,得要自己掌掌眼才放心。如是让薛二哥带上那些西洋顽意过来,我怕没挑着钟意的,也不好麻烦薛二哥多跑一趟的。”惜春一拍小手,雀跃般跳了起来,遂担心惊着了老太太那边,又压下满心的欢喜。杏眸笑成一颗弯月,说道:“三姐姐这主意好,湘云姐姐,早前,小妹一直羡慕你能够自由地出入府门。如玖大哥说的那般,外间的风景很美,咱们当是要多出去走动一下,多吃一些,身子才能长得像宝姐姐那般哩。”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惜春话落,气氛旋即微妙起来!原来,玖大哥喜欢宝姐姐那般的身子,哼,怪不得一直说着我不怎么爱吃东西,感情是嫌弃我这个小身板?林戴玉手里攥着的绣帕紧了紧。宝钗粉面腾地如被热水滚过般烫热,耳垂边上瞬间绯红起来。“咦?惜春,玖大哥甚么时候与你说过这般的话,我们怎么不知道?如你这么一说。咱们这些姊妹当中,除了宝姐姐,玖大哥当是最喜欢二姐姐的身子了?”尚还没有明白喜欢身子一词的湘云,童言无忌般说了出来。说着话的同时,湘云转过螓首,若有所思地望向被惜春妹妹环抱着腰身的宝琴。思忖一会的湘云,复又一把拉过不知为什么害羞起来的二姐姐,她也学着惜春那般,伸出一双白嫩的双手,一把将二姐姐环抱起来。“呀!还真的是哩,这样抱着真舒服。”湘云杏眸一亮,这下总算是知道惜春的那般说法了。迎春的那张娴静玉容瞬间被湘云的话,羞涩得将要滴出水般,她只觉得自己的脸颊,仿佛于大冬天洗了热水澡那般,滚烫般难受。湘云的这番意言无忌,除了把迎春说得羞红着脸面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其余在场的,许也是惟有及笄之年的宝钗和邢岫烟,她们二人已经初懂人事,只见她们两人,彼时皆是微微垂落螓首,两双弯弯的睫毛不住地颤动着。当然,这也不能少了宝琴,宝琴跟着父亲到处跑商,在外面见的人多了,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她自是听得懂湘云妹妹的言下之意,此刻,她被惜春双手环抱的腰身,微微绷紧起来。就连探春及黛玉都没有将湘云的话听进去。对于湘云来说,成亲就是能够一辈子顽在一起,而她也清楚明白,自己很是喜欢与玖大哥一起顽。她与玖大哥的亲事,已得老太太恩准,且老太太那边明言说过,自己那两位叔叔也不会反对这门亲事,故而,她听完惜春的话语,下意识般说出心里面的担忧来。难怪玖大哥一直没有明确说过要娶自己,感情是不喜欢自己面前平平的,唉,这可怎么办呀!正这时,珠帘被人掀了起来,一位外院婆子的身影出现在贾母上房,暂时将众人的思绪拉开。那名婆子神色见着高兴,来到上房离着罗汉榻不远,眉开眼笑地朝着老太太禀道:“禀老太太,大明宫打发司礼监的花公公过来,说是皇帝念着老太太,皇帝降旨,将岭南快马呈贡上来的荔枝,赏赐给老太太。”“老爷那边已经把花公公请进正堂吃茶,老爷打发人过来相问,老太太这边还有没有事情要交待的。”这名婆子说着话的同时,外面两名孔武有力的婆子,笑不拢嘴地合力抬着一箩筐的新鲜荔枝,进了贾母上房。诸位夫人太太见状,尽皆惊呼一声,全都从坐椅上面起得身来,迈脚朝着地上那一箩筐鲜红的荔枝围了上去。薛姨妈一面起身,一面不忘朝着罗汉软榻上面的老太太恭维一句。“今儿倒是借着老太太的光,竟能够尝一尝这种贡品荔技。我在金陵时,便就听过不少这种贡品荔枝,听说领南那个园子里面,拢共就没有几颗树,一年所结的果实也没有多少,却是没想到,皇帝直接赏了一箩筐下来。”薛姨妈倒是一个识货之人,她在婆子抬进来的时候,已经拿眼瞄过了,这种果皮带着一粒一粒的斑点,正是荔枝中的极品,它的果核非常小,肉多针水鲜甜。诸钗们的眼眸见着喜色,纷纷从椅子上面起身,朝着中间那筐连叶子都还很新鲜的荔枝,围了过去。贾母眉开眼笑,一摆手,大方道:“姨太太一会回去时,再拿上一些,带回去让你二叔家尝尝。”说着,贾母对王熙凤吩咐一声:“凤哥儿,你好好挑出一些,命人快马送去绣衣卫,给玖哥儿也尝上一尝,尤氏、秦氏,还有玉儿,你们一会回去东府那边,都带上一些,让府里的那些有脸面的老人也尝上一颗。”正当尤氏、秦可卿、林黛玉齐齐转过身子,意欲准备相谢老太太恩赐时,珠帘却是再次被人掀起。只见一位婆子正带着一位东府的嬷嬷走了进来。“太太,蓉大奶奶,林姑娘,大明宫打发人过来,听宫里人说,皇帝念着玖大爷劳若功高,又遭遇了刺客行刺受伤。便命人过府赏赐下十匹锦缎,荔枝,还有尚膳监里面的糕点,林管家原是想着派人过来请太太们和林姑娘即时回府迎拜。谁知那位花公公却说不用了,等林管家请了茶钱,花公公便带着人朝西府这边来,林管家这才命婆子过来禀告一声。”“……”适才还欢声笑语的贾母上房,一时静谧,落针可闻。…………理国公府,前院,柳芳书房。今日十五朝会,柳芳下了朝之后,便准备暂在家中留宿一晚,明儿一早再到营里点卯。正在书房回想着圣上今日那三道旨意的柳芳,闻得门子来报,说是门房那边来了一位,自称是西宁伯门下的人上了拜贴。柳芳连声快请。不多会,骆恒便在理国公府下人的引领下,来到书房。“在下骆恒,乃西宁伯护庄卫队统率之一,骆恒、拜见柳指挥使。”柳芳是第一次见骆恒,因对方奉上的拜贴是西宁伯的门下,他不敢托大,早在骆恒到来前,便已经整理好衣冠,起身前出书案,来到书房门内相迎。“骆统率,有礼,且入座。”两人礼让一番这才落了座,柳芳先与骆恒闲谈片刻,遂直入正题:“不知骆统率今日上门,可是西宁伯那边,有事要吩咐柳某?”骆恒先是一抱拳,而后从怀里掏出那份大人递给他的圣旨,从椅子上面起身,拿给书案后面的柳指挥使。柳芳目光一凝,可见对方手中拿的是织锦云纹绢布,连忙从椅子上面起身,容色端正双手接过。不大一会儿,柳芳重重吐了一口浊气,将手中那道密旨递回给络恒,他已经清楚,手上这道密旨是天子下达给西宁伯的。等骆恒接过那份密旨,柳芳微微垂首思忖起来。西宁伯对自己的这份信任,委实让柳芳感到一丝高兴。从密旨的语气来看,陛下显然是动了真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