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鸾惊讶地往后退了一步,耳根有点热。
殷衢垂下手,将手掩在撒青金织锦袖襕里,他敛着眉目,像是有些郁郁的:“恨朕瞒着你?”
殷明鸾从未在殷衢脸上看见过这样示弱般的神情,作为君主,就算是伤心难掩,都要咬着牙掩住,眼下殷衢若有若无的脆弱让她心惊。
她害怕这种神色出现在殷衢脸上,她将手拿出来,慌乱地在袖子下捉住了殷衢的手:“我怎么会?”
殷衢看殷明鸾低头捉他的手,眼中泄出一丝笑意,方才的脆弱仿佛是臆想出来的。
只是殷明鸾抬头的时候,殷衢脸上又浮现了一点浮光似的悲伤幽怀。
殷衢一贯是八方不动的,他只会在适时的时候,对臣子展现大怒,大喜,赞许和厌恶。
其中多少是演出来的,只有他知道。
如今这手段用在殷明鸾身上,让他陡然生出一点细微的快乐。
殷明鸾顿时感到自己罪该万死。
殷衢低下头,摆弄了一下腰间坠着的佛头青绦环,问道:“今日天气好,有安排吗?”
殷明鸾摇摇头。
殷衢抬起眸望了她一眼,眼中似有清浅的笑意,不知道被什么取悦到了,他说:“陪朕出去走走。”
殷明鸾点头说好。
她仿佛忘记了什么事情。
记不起来,那就算了吧。
这次出宫没有大动干戈,殷衢和殷明鸾一人一马,直往京郊跑了一圈,心情好的时候时光过得飞快,殷明鸾没有觉得做了什么,一上午光阴仿佛悠悠地消遣了。
这时候,殷明鸾才想起来她忘了什么。
今天上午她明明和卫陵约好的。
殷明鸾带笑的眼角就垂了下来,她看着殷衢说:“皇兄,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要先走一步。”
殷衢不意外,也没有阻止,到头来却悠悠地说:“如此,只是我同顾封说过,今日午后带你过去。”
殷明鸾便说:“若是平时我当然要过去,只是今日我已经约好了人。”
殷衢道:“那是很不巧,我看顾封虽没有明说,但似乎想要带你去祭奠先人。”
殷明鸾本来牵着缰绳往前走的,听了这话于是停下了脚步,马还是在往前走了两步,被缰绳拉住一回头。
殷衢看出殷明鸾心中有些难过,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她的手:“走吧。”
京郊外一处荒山上,人迹罕至,朝天伸开的枯枝桠将天幕割裂成一块块崎岖的形状,往日里,这里是毫无人气的,今日有了微末的热气,是纸钱灰烬的味道。
顾封和顾妩娘准备好了明器纸锭、牲果祭祀于京郊一处墓地上坟祭祀。
顾封和顾妩娘素衣跪在墓前,对着墓碑哽咽:“父亲,母亲,我们终于找到了妹妹。”
殷明鸾跟在后面,面色肃穆地向墓碑磕头,她嘴唇嗫嚅:“父亲,母亲。”
殷衢身穿黑色大氅,站在不远处看着,一段烟随着风吹过,带着烧得明亮的纸沫旋转飞过。
这样的仪式过后,从此,他和殷明鸾便不是兄妹。
他心口仿佛缠绕着千根丝线,紧紧勒着他,让他一段时间都呼吸不能,如今看着火舌跳跃,那火舌如同烧进了他的心里,让那些纠缠的丝线燃断。
没有束缚了。
祭祀过后,殷明鸾哀思过重,眼眶红红,起身的时候都有些踉跄,顾封就要掺住她的时候,殷衢已经扶起了她。
殷明鸾软软地靠在殷衢身上,顾封看了略微觉得不妥,就要重新拉回殷明鸾,殷衢却说:“我带她回去。”
顾封一愣。
他觉得殷衢对待殷明鸾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