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一句『禁止虐待俘虏』的军令那么简单就能办到的事——战火焦灼的当时,很多关键的军事情报都是从敌军俘虏的口中通过拷打折磨问询出来的,停止这么做、等同于对自己的国家和土地上的民众不负责任。所以,他需要一套更全面的诛心计划——也就是在后来被他国纷纷采纳的、被称作『恶魔禁果』计划的行动。”
“这个少将被后来被同僚、下属和其他人称作恶魔、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的确是这方面的天才。他用所谓的『宽大政策』代替了一直以来所使用的拷打折磨。这是一种精心设计的复杂心理攻势、并最终因此获得了甚至比之前更全面的尼克拉斯帝国的军事情报。”
“尼克拉斯帝国的士兵和人间之里那些没怎么受过正规教育的村民不同,他们受过训练、并且心怀着对帝国的狂热忠诚——但即使这些信念坚定的人,在那个集中营里、渐渐地有人主动向斯威特尼斯方透露他们的军事情报、告发同房战友的越狱计划、甚至会公开谴责自己的国家——他们的故乡尼克拉斯。”
听到这里,博丽的巫女小姐面上再次显露出费解的色彩——似乎和往常相同,但却让莫茗犹豫了下。
“灵梦……”
“嗯?老师,我在听呢。”
“不……我是说,”莫茗斟酌措辞,随后叹了口气,“我在思考,这些事该不该说呢……玩政治的、心都已经被染色了,不管是什么色彩、绝对不会是纯洁无瑕。”
“八云紫让我当你的老师,有她自身的理由,但我和你说一些事、都只出于我个人考虑——我希望你和幻想乡里其他的女孩子一样,是一个纯洁且纯粹的人。”
“而有些事,太过肮脏龌龊,仅仅是知道它的存在就会使自身受到影响……是不是、不让你知道更好呢?”
“但在我个人看来,所谓的『纯洁如白纸一般』,并不是真正的纯洁,白纸没有染黑,只是因为尚未着墨而已——事实上,白纸轻易就会被染黑,它自身毫无拒绝的能力。我说希望你的内心能够保持纯洁,绝不是这种层面的意义。”
“相较而言,我觉得月光才是更加纯洁之物。月亮并不会发光,但它自身所反射的来自太阳的光辉、蕴含了所有用人类眼睛可见甚至不可见的色彩,但即使如此,它所映衬出来的依然是纯洁的白色、并且不会被其他任何颜色所沾染——”
“出淤泥而不染,明机巧而不用。灵梦,你一定要明白啊,这些所谓的闲聊,绝对不是想让你从中学习什么、你要是试图使用那些手段,我心里会非常难过的。”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看着老师突然变得有些焦躁,灵梦连忙点头,“我知道的,和小时候一样,老师说这些只是希望我能见多识广、不会被人利用而已。”
莫茗点头:“多半是用不到的经验,因为我在这里。但不聊聊却又不安心,因为你应该有自己的主见、而不是倚仗我做出判断。”
“……老师……”
“嗯?”
“有句话从挺久前就想说了。”
“……什么?”
“你也太小瞧你的学生了吧?!”灵梦掐住莫茗的脖子来回晃,“老师是不是把我当成无论你说啥我都会觉得完全正确的乖宝宝了?!”
“呃……”莫茗沉默半晌,突然笑道:“我突然发现,我好像整天净瞎操心了……难道说是因为进入更年期了吗?”
似乎调整了下情绪,莫茗打了个响指。
“那么话题继续,尼克拉斯帝国士兵的倒戈,正是靠着所谓的「一致性原理」才渐入佳境的。”
“循循诱导这些可怜的士兵走向不归路、其实有很多办法——打个比方、先让他们写下一些不利于尼克拉斯帝国、但却毫无疑问是事实,再怎么狡猾的骗子都没法反驳的言论。”
“根据士兵的文化程度不同,会让他们写下不同深度的话,有的很浅显、比如『尼克拉斯并不完美』,显然尘世间的国家没有哪个是尽善尽美的,有的略有深度、比如『尼克拉斯帝国藐视人权』、『尼克拉斯帝国的平民没有自由可言』等等,其实当时全世界九成九的国家都有或大或小的人权问题、就连斯威特尼斯也不例外,因此这些言论在任何一个自恃有文化的人眼里都不会觉得奇怪——但这的确是需要做的第一步。”
“可以代替奖励的名额——思维的转变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尼克拉斯士兵发现歌颂自己国家的文章也能获奖,于是便不那么抵触征文活动了、但无论有意无意,他们逐渐把文章的基调调整得更加偏向斯威特尼斯这边,于是达成了最初目的。”
“当然也有其他办法,很多阶下囚想要给家里人报个平安、说自己在集中营一切安好以免家里人操心——但这道坎也是要经过斯威特尼斯高层筛阅信件的。有三十名士兵向家里寄了家书,但只有三名士兵的信被允许寄出、其余二十七封均被打回。那两名士兵接连收到来自其他人的请教——最后他们发现,只有那些说了斯威特尼斯好话、比如自己没受到虐待,或是尼克拉斯的坏话,比如帝的腐朽和不作为等等,这些信件才会选中寄出……再往后,大家想往家里报个平安,就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顺便一提、那些信最后寄出的都是复印件,真品全都保留在斯威特尼斯的坎贝尔博物馆,向全世界前来瞻仰的人们展示出当年战争时期共和国的宽容和帝国的暴行。”
灵梦深吸一口气,感慨道:“外面的人真可怕。”
“可不是咋地,”莫茗深以为然,“那个少将我正好认识,本来还以为是个正直的老实人,没想到背地里一肚子坏水,我真是看错他了,被人起绰号叫作恶魔什么的真是实至名归。”
“哼哼——”灵梦一副『是这样吗』的微妙表情。
莫茗继续道:“有了了。不论通过哪种方式、掉进坑里就别想再爬出来,这些阶下囚在某一天突然发现了一个令他们愕然的事实——那就是、他成为了所谓的『叛国者』。”
“无论如何想要否认,但毕竟留下了白纸黑字。那些东西甚至被刊印成书、在斯威特尼斯共和国所属联邦的每个国家公开传阅着——哪怕心里知道自己对帝国的忠诚,但那笔迹确实是出自他手、甚至没有人逼迫他写下那些话,打心底里无从辩驳。”
“每个集中营里『叛国者』的比例不尽相同、少则的占两三成,多的则有七八成,多数人渐渐自愿或者非自愿的成为了叛国者圈子里的人——哪怕再不情愿,也会被人这么看待。”
“接下来就是重点了、人性的终极奥义之一——『一致性原理』登场。”
“哪怕有很多互动机会,囚犯的大多数时间也是独自在牢狱中关押度过的——他们不断反思并试图说服自己并非叛国者,但是,那些文章白纸黑字的确是出自他手而非出于他人的要挟逼迫。渐渐地,这些人开始调整自己的形象、好让自己的行为适合这个新标签,如此,则开始带来了更多更深远的合作举动。然后呢、风气是会传染的,当『叛国者』这个词不再出现在集中营里、转而替代的是『合作者』这个词时,那些负隅顽抗的死硬分子已经彻底成为了集中营里不识时务且无人问津的末流。”
“斯威特尼斯的策反工作在当时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震惊世界了,很多地方的人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受到了高等教育和精良训练的帝国士兵和军官、只在集中营关押了不到半年甚至只有数月的情况下那么轻易的洗心革面?原因可以说很复杂也很简单——人性,一言以蔽之。”
“故事虽然还有后续,但暂告一段落了。灵梦,你听懂了吗?”
沉默良久,灵梦缓缓地点了点头:“我大致听懂了老师所讲故事、也明白老师话里的意思,但是有一点……我没法认同。”
“哦?有不同意见是好事啊,是什么,说说看?”
“虽然故事里,老师说了是斯威特尼斯这个国家被尼克拉斯入侵了,但根据您的描述、实在是无法让人对这个国家的做法产生好感……反而会对那些关押在集中营里的士兵产生同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