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瞅了老半天,死活不松手,啧啧称奇道:“你这扇稀奇,是不是请世外高人题写?”
苏韧不想告诉他出于内人之手,单讪讪笑。
沈凝看那字迹,马上会意,笑道:“是高人。我家中也珍藏着此高人的杰作。”
“是么?稀奇,你们看看……”那人一路传扇,直传到座首。
杨掌院咳嗽,评价:“画得模糊。”
杨曙补充:“还没落款。”
薛观收好扇子,对一座人道:“寓意朦胧,才是艺之最高境界。譬如白马非
马,本是南北朝人谈‘玄’风骨。至于落款,本是世俗人为名利所留。真正大家,不喜留名……”他起身走到苏韧面前,将扇子归还给他,道:“还是物归原主。君应珍重之。”
苏韧想:大才子不愧是大才子,是个明白人。这薛观肯为他说话,足见谭香给他印象极佳。
有时,连苏韧也会犯疑:阿香到底糊涂,还是聪明?
有风堂菜肴花色精美,只份量少,中看不中吃。
沈凝与他耳语:“嘉墨,大家吃菜只是摆样子,回家后铁定还要重吃一顿。这儿,作诗与交流才是正题。吃得太饱,写不出好诗。”
苏韧寻思:这话说不定有理。吃得太饱的男人,攀花折柳。吃得不饱的男人,吟诗作赋。
他在家里是翻看了老苏先生留下的诗集的,但临场了对沈凝交代:“我不会作诗。”
“不会作,慢慢就会。我请你来,是想让你加入履霜社。有我和仙寺推荐,没有问题。”沈凝自信说。苏韧抽口冷气。他原只想混个脸熟,并没奢望进入这个“冰清玉洁”的世界。
再说,“履霜社”每年刊印诗集,成员名册恐怕蔡述年年会过目,随时准备送上双小鞋……
苏韧今日见沈凝,别有目地。此刻直接谢绝,反而会泼凉沈凝热情。他迅速行了个缓兵之计,道:“我真是感激不尽。近期工程吃紧,等忙过这段日子吧……”
沈凝信以为真,点了点头。
杨曙提议大家做联句诗,从沈凝开始。
沈凝道:“诸位,徐隐因公未来,我们惟有加上个人才成双数。徐默心不是进士出身,各位因其才华,从未看清他。嘉墨也不是进士,人品却有古风。中元节诗不妨让苏韧打头吧!”
薛观附和,杨映默许,再无人质疑。
苏韧知沈凝把首句让给自己是好意,但……怎么起句才好呢?他非学富五车,也不喜风雅……比起说话,写诗难上百倍。
薛观赞美谭香是“不假雕饰”,作诗该和阿香一般自然真挚才好?他起身:“小弟献丑了。”
他瞥了眼窗外风景,念道:“红花年年炫颜色。”
薛观叫声妙,沈凝欣喜,略迟疑便接:“青史滔滔唱海桑。”
杨掌院露半个笑脸:“后
生可畏。他俩个其实已做完一首诗了。”
苏韧放了心,沈凝轻声:“你还说不会诗?有些东西,无师自通的。”
苏韧想:许是临摹廖严留下的字帖时,潜移默化成诗?
此处非比别处,四周全是眼尖心细擅从字里行间抠错处的人,苏韧不敢得意,留神着自己脸上细微表情。为了不让自己饿着,大家侃侃而谈时,他不动声色地吃了盘中点缀的萝卜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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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沈凝在这如鱼得水,异常健谈。
苏韧总觉他书生意气,说话直露。当然,履霜社里这样的人不止状元郎一个。
苏韧对于清流没多大偏见。何况履霜社饭局上,话题个个都“素净”。
如他所料,诗成之后,大家发牢骚的发牢骚,讥讽的讥讽,多针对蔡党。
苏韧想:光说不练,气候难成。但没一个实权派,成事何其难也?押宝在沈薛身上吗?沈太年轻,薛太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