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她才十二岁!身量娇小稚气未脱。那小厮竟丝毫不以为罕,显然幼女陪宴也是常事。
这算什么污七八糟的雅乐斋!简直不做人事。
东山听到外面的动静,悄悄出来查问。一眼就瞧见了沈稚,如同被当头一棒敲住,当场就呆了。抖着手,颤颤指向北海,“你…你失心疯了!怎么敢把稚小姐带到这里来!”他又急又气,连连跺脚,“哎呀、哎呀呀……你怎么敢的呀!”
北海有苦说不出。
小姑娘如同一支雨后的新荷,娇俏俏、嫩生生地站在柔软青草上,与周遭的一派奢靡轻狎格格不入。
“我马上叫人套车,这就送稚小姐回去。”东山急慌慌跪叩行礼,还没等站直身就要往回走。
被沈稚一抬手拦住了,“慢着。回去做什么?我就是来找兄长玩儿的呀。”
片刻后,主帐的厚帘悄悄掀起一角,十几个身姿婀娜的身影披着斗篷鱼贯而出,静悄悄钻进一驾驾黑色没有标记的马车,匆匆离去了。
沈稚假做不知。只笑眯眯望着满脸难色的沈瑞,“哥哥,稚儿冷。”
夜风一吹,沈稚紧了紧衣裳。
沈瑞忙接过小厮递来的薄氅给她披在肩上。他深深吸气,故作老成地叹息不止,偏又不知该怎么拒绝,只得沉声说一句,“先进来吧。”
沈稚踮起脚尖悄声说,“哥哥放心,稚儿不会告诉爹的。”
沈瑞顿时长长松了口气。紧接着又补一句,“哥不是怕你泄密!只是……唉,这委实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两人说着话进了帐子。
穆云珠瞧见沈稚,眼睛立时亮了。“稚儿,快来这边!”
沈稚一笑腮边就浮出两个浅浅梨涡,“见过表姐。”
穆云珠疾步过来,一把将她搂紧,“两年不见,我家稚儿长高了!”
“来,表姐带你认认人。”
穆云珠年方十七,生得羽玉眉秋水眼,明眸皓齿朱唇如绛。因为性格活泼好动,肤色晒得比寻常的闺阁女子略深一点,却丝毫无损她的魅力,举止顾盼间自有一股明艳动人的气质。
在座的主宾十余人,除了她以外全是男子。穆云珠并无一丝女儿家的羞怯扭捏,落落大方的挽着沈稚逐一给她介绍认识。
沈稚一一笑着叙礼。
只介绍到宇文诺时,穆云珠语气略迟一瞬,便笑道,“这位是宇文丞相的二公子,名诺字守正。”
沈稚光明正大地打量着他,果然面如冠玉、风姿俊秀,在凉爽微寒的秋夜里还拿一把折扇摇来摇去。拱手行礼时折扇一收,颇有些玉树临风的样子。
只可惜他的眼神不像名字那样“守正”,始终不离穆云珠的身影。
旁边沈瑞的脸都气青了。也不知是恼宇文诺目光唐突了自家表姐,还是气穆云珠不经自己同意便将沈稚介绍给外男。
可人来都来了,稚儿年纪也着实小了些,尚未及笄。南朝礼教不比前朝那样森严苛烈,他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两个姑娘高兴玩闹去了。
落座后,穆云珠让人给沈稚斟了一盏青梅蜜酿,“你还小,不许多饮。”
沈稚尝了尝,桃花眼微微一亮,“斟满!”
沈瑞的脸彻底黑了。“我妹妹不饮酒!”
却无人听他说什么。
场中丝竹声伴着鼓乐,驭兽表演开始了。先后演了豹戏、舞罴、白虎鼓瑟,惊险又好玩,看得沈稚捏紧手帕、心跳如擂。还要分神留意穆云珠——但凡那宇文诺要凑近与她低语,沈稚立即浅声惊呼。小郡主不疑有他,只以为年幼的表妹害怕,便将她搂紧入怀,轻声安慰。
宇文诺几次寻了诙谐又应景的话头,却都被沈稚搅坏,不由得心生疑惑。
可那小姑娘粉雕玉琢、稚气可爱,半点不像有心机的样子,又让他怀疑自己多心了。这么点的小姑娘,她能懂得什么?必定是凑巧。
也亏得宇文诺养气功夫尚可,面上丝毫不露,仍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偶尔吩咐小厮侍女,照顾着两个姑娘的蜜酿点心。
穆云珠偶尔听闻,便向他点头一笑。宇文诺眸光受宠若惊,似是惊喜不已。穆云珠不时和他对视,也悄悄红了脸。只是多少顾忌着怀中表妹年幼,她这做表姐的必要做好先例才行。因此心中虽波澜微起,到底顾忌着女子的矜持,半句闲话没有与他多说。
宇文诺怅然若失。
酒过几巡,宴中的丝竹琵琶声渐消,鼓点舞乐越来越密。
台前拉起一层绸布阻隔目光,众人只能听见隐隐有兽笼轮子滚动的声音传来,也被鼓声盖住。
重头戏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