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实说就是。”妇人淡淡道。几个仆人不再多言,匆忙离去。
恒娘被这出虎头蛇尾的戏码弄得莫名其妙至极,皱着眉头,看着这个秀美婉扬,不施脂粉,却比她娘亲还要好看,眉间笼着沉沉愁云的妇人,出声问道:“这位夫人,周婆言是哪里招惹了你,要劳你亲上门来,大动干戈地赐教?”
妇人上下看看她,又回头看看三娘、九妹,以及室内的桌椅摆设,不答她的话,反而自言自语道:“这就是夸口为天下女子代言的周婆言?鄙俗蹇促,令人失望。”
恒娘气得想推她,见她一副弱不胜衣的样子,又怕出事,握紧拳头,恨恨道:“是,我的周婆言是个小地方,你是哪里来的神仙?有什么见教?可否做个说明?”
心里不怀好意地想:看你的样子,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主妇,还敢嫌弃我这里鄙俗蹇促。哼,就连阿蒙都夸过我这个报社,说将来一定会名垂青史的呢。没眼光,真讨厌!
妇人终于正眼看着她,问道:“周婆言出了论题,要讨论女子入学事,便是你的主意?”
恒娘心里一咯噔,语气客气下来:“正是,夫人可是有什么高见?”
三娘见气氛缓和下来,松开九妹,请她二人就坐,自去端了茶壶来,当自己是报社的佣人,好给恒娘撑场面。
恒娘不肯,拉她一起坐下。
妇人见她二人坐了,自己却又站起,对两人低头,手置于腰,竟是行了个福礼。
恒娘二人大惊,从椅子里起身不及,只好手忙脚乱地还礼。
等三人都起身,好好站着,恒娘苦笑问道:“夫人,你这一番前倨而后恭,是什么讲究?”
妇人抬头看着她,沉声道:“适才无礼,是我心中愤懑,欲泄私愤。此时一福,是想向两位请命,收回女学之议。”
收回女学之议?
恒娘再没料到听到这样的见解,皱眉看着她,抑制住怒火,问道:“夫人何出此言?”
妇人答道:“女子根骨轻,福气薄,不堪承受才慧之重。若想多福,就不能多才。只有无才,方能长命。入学之说,是遗害天下女子,请周婆言体谅女子之苦,收回此论。”
她神色严肃,一字一字说得非常清楚,显然是在心里想过千遍万遍,早已烂熟于心。可她说着这番发自肺腑的话,眉宇间却又显然有着更深的挣扎与痛楚。
恒娘看了她半晌,忽然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夫人应是饱学之人?”
妇人怆然点头,低声道:“我娘家姓叶,嫁与袁氏夫君。”
恒娘茫然,这是什么意思?是让我称呼她叶娘子?袁夫人?
三娘却小声惊呼出来,急声问道:“可是‘一架秋千寒月老’(明·沈宜修)的袁夫人?”
妇人抬头看着她,怆然一笑:“外子多年宦游,妾身矫情,笔下多染离愁,让方家见笑了。”
三娘满眼崇拜之色,恭恭敬敬与她说话:“袁夫人过谦。我来京城数年,早听说京中闺秀,以夫人诗才最捷,情致最高。夫人刊印出版的《鹂声初鸣集》,我购得之后,爱不胜手,终夜吟咏不断。”
妇人看看她,笑了笑,笑容中殊无被奉承后的欢喜,只有无限伤心:“你竟夜读那等伤悲之词,可见也是世间断肠人。”
恒娘见她二人手拉手叙话,又是笑,又是落泪,竟像是多年好友一般,纳闷得紧,又不好插嘴,只能端起茶杯,慢慢喝着。
心里揣测:这位夫人莫非婚姻不幸,与夫君失和,以至于头脑有些糊涂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