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捏着新笺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压抑了三年的炽热期盼与凝重担忧猛烈地撞击到一处。无数的情绪翻涌上来,他又想起当年父亲辞官病逝山野的痛苦,几乎要冲破他素来沉着冷静的自持。
陆清梦不知何时走到赵钰身后,目光掠过信笺,黑色的瞳仁中闪过一丝了然。他俯下身,温热的唇几乎贴着赵钰的耳廓,灼热气息拂过赵钰脖侧。
“如何?赵举人可是要赶赴京城,再入科考?”
“清梦。”赵钰猛然闭上眼,复又睁开时,眼底的波澜已被强行压住,声音些微低哑,“葛文兄此番写信唤我回京,我定是要即刻准备,北上赴京。”
陆清梦眉眼一挑,指尖缠绕着赵钰垂落的一缕发丝,语气有些慵懒,但难掩他不容置疑的强势:“皇帝圣体恐危,京城怕是水深火热,赵郎此番前去只怕凶多吉少。”
“我同赵郎一同前去。总得亲眼看见赵郎金殿传胪、蟾宫折桂,才不算白费我陆家这些时日对赵郎的‘照拂’,是也不是?”
他的话语暧昧不清,眼神却睿利,分明要将赵钰时刻紧攥在手中才作罢。
赵钰沉默片刻,他深知陆清梦的手段和决心,若是不准予陆清梦,怕是更要瞒着他独自前去。他也大概知晓陆清梦在京中有陆家的棋子,且陆家确是财力通天,此去京城多一分保障就是多一分助益。
且葛文兄能提前密信告知于他,想来是把握极大,断不会轻易妄言。
他终是点头:“好。”
*
京城,皇城宫殿。
春日萌生被一股山雨欲来的死寂替代,愈显凝重。
宫阙重重,宫殿飞檐斗拱依旧巍峨,但殿内恍如被无形巨石压着,无端令人喘不过气来。
皇帝病重不朝的消息早已瞒不住,满朝大臣虎视眈眈,朝中大臣皆分站队。如今太子监国,却步履维艰。三皇子一党羽翼已丰,联手皇贵妃内外勾连,动作频频。
支持太子正统的老臣们大多称病待在府中,朝堂之上暗流汹涌,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陈府书房,灯火常明至深夜。
陈葛文已是太子近臣,虽品级不高,但身陷旋涡中心。这段时日,肉眼可见他眉眼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凝重。
他与父亲日夜筹谋,如履薄冰,只为太子继承大统。
“父亲,宫里又有动作了。”
陈修筠抚了抚白须,沉吟片刻:“无妨,保太子安危即可。”
“你岳家那边如何?”
“曹大将军时刻准备,淑婉早已密信告知,只等时机一到。”
“可。”
京城的天一日比一日阴沉,戒严、宵禁、兵马调动的风声传言甚嚣尘上,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夜晚,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暴雨倾盆也驱散不了殿内的死寂,重重宫阙淹没在墨般的黑暗里,唯有数百盏长明灯在廊下摇曳,投出似鬼魅般的影子。
寝宫内,药气混合着龙涎香,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颓靡气息。
皇帝因久病缠身,身子消瘦异常,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枯槁的手无力垂在龙榻边,呼吸微弱得几乎觉察不到。
龙榻旁,唯有太子侍候,以及皇帝贴身总管大太监。
似是回光返照之意,一直重病昏沉的皇帝突然睁开了眼,他看向守在一旁的太子,声音微弱:“太子。”
守在旁侧的太子猛然地抬头看向龙榻上的人,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不想此时皇帝清醒了。
“父皇,您醒了,儿臣请太医来。”
“不必。”皇帝胸膛重重喘了一口气,他说上一句话,身体便如千钧般压着,“传位诏书在殿内暗阁,朕早已密旨传令清影死卫,待朕驾崩,他自会将传位诏书亲手交到你手上。”
皇帝昏迷多日,眼底浑浊,但仍强撑着看向眼前的太子,他道:“朕时日无多。”
“朕知你三弟虽有谋逆之心,但与你为亲兄弟,不可手足相残,看朕这些年对你还算仁厚的份上,饶他一条性命罢。”皇帝顿了顿,又道,“皇贵妃侍奉朕多年,为朕育下三皇子、七皇子和十公主,劳苦功高,死后便按皇后礼制下葬。”
见太子沉默不语,皇帝知他心中有怨恨,先皇后当年逝去与皇贵妃脱不了干系,但后宫凶险,岂是宅心慈爱便能活下去的。
皇帝喊道:“瑾儿。”
苏瑾才道:“是,父皇。”
“这是调动御下十二影队的私印。”皇帝伸出微颤的手,手中赫然是一枚小巧精致的玉章。
苏瑾接过,他看了一眼,掌心微动,温润的玉章便落入到袖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