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停好车,之轩先一步下去,从后备箱取出行李,动作干脆得像在逃离什么。
周韵想帮忙,他却摇头:“我来。”
我慢吞吞地下车,故意落在最后。母亲已经开门,屋内飘出糖醋排骨和腌笃鲜的香气——阿姨应该早就开始准备年夜饭了。
之轩站在玄关,雨水顺着他的大衣下摆滴落。
他脱掉外套,里面是一件深灰色高领毛衣,衬得肩线更加挺拔。
周韵站在他身旁,像个得体的女主人,轻声询问是否需要换鞋。
“穿这双吧。”母亲拿出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又指了指鞋柜最上层,“之轩,你的拖鞋还在老地方。”
那双深蓝色的棉麻拖鞋,五年来一直摆在原位,没人动过。
之轩的手指在拖鞋边缘停顿了一瞬,然后平静地换上。他抬头时,目光扫过站在角落的我,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情绪。
“你房间没变。”我故意用轻飘飘的语气说,“连你高中用的台灯都没扔。”
其实我撒谎了。
他走后的那几个月,我几乎翻遍了他的房间。
抽屉里有他没带走的钢笔,衣柜深处藏着我织到一半的围巾,书架上还夹着几张泛黄的照片——迪士尼的烟火下,他把我扛在肩上;外滩的黄昏里,我踮脚往他头上扣米奇发箍;复旦的银杏道上,他板着脸,却任由我拽着他的袖子晃悠。
他的眼神暗了暗,像是看穿了我的谎言,但最终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拎着行李往二楼走。
周韵跟在他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这栋对她而言陌生的房子。
母亲招呼我去厨房帮忙,我磨蹭着没动,直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
雨还在下。
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花园里被雨水打湿的山茶。五年前的雨夜,之轩就是跪在这里,背脊挺得笔直,任由母亲的骨瓷茶杯砸碎在他面前。
——“你们疯了?!”母亲的声音尖锐到失真,“你们是兄妹!亲生兄妹!”
——“是我的问题。”他的声音低哑,“是我强迫她的。”
他在说谎。
那天晚上,是我先吻的他。
厨房里传来碗碟碰撞的声响,母亲和周韵的交谈声隐约飘来。楼上,之轩的房门轻轻关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
我站在原地,突然很想笑。
五年了,我们还在演这出荒唐的戏。
他是冷静自持的哥哥。
我是娇纵任性的妹妹。
而那道横亘在这个家的裂痕,从未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