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乘舟抬手制止了莫子迁。骤然降临的寂静仿佛抽空了舱内所有的氧气,只余下各自有些紊乱的心跳声。
突然,一只手按住了陆珩剥橘子的动作。
陆珩动作一顿,抬眼望去,正对上沈翊的目光。
那双深褐色的眼眸里,此刻褪去了所有平日里的机巧谋算,只剩下一种近乎沉重的坚毅与不赞同。
那眸底清晰传递着那纯粹,灼热,乃至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眼前这张尚且青涩的脸庞,与他记忆深处那张早已刻入神魂的容颜再一次重叠,又被他清晰地强行分开。
那是两个人。
陆珩在心底告诫自己。
师兄已经死了。
那个从不求救,只会提起本命大刀,一次又一次义无反顾地冲向灾厄与危难,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的师兄已经死去了。
彻底地,死在了久远过去的某个瞬间,为了他那些至高无上的信念,也为了保护像自己这样的人。
他以为自己早已在百年孤寂中麻木,接受了这个刻入骨髓的事实。
可为何命运又要让他遇见眼前这个叫沈翊的青年?为何又要让他从这双看似精于算计的眼眸深处,窥见同样不惜焚尽自身也要照亮他人的灼热魂灵?
纵然平日里斤斤计较,懂得审时度势,权衡利弊,但在真正的大义面前,骨子里竟藏着与师兄如出一辙、近乎愚蠢的决绝。
会对弱者心生怜悯,会为苍生奋不顾身。
一股无名的恼怒猛地窜上心头,灼烧着他的理智。
为何总会有人如此愚蠢?
为何这些人总能为了他人,甘愿一次次将自己碾碎,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恼怒之下,却又翻涌起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情绪。
愤怒、怜惜、愧疚、害怕……
这百年间的寻觅与失望,无数个独自枯坐在坟前的日夜,拎着一壶烈酒,从日落独饮至天明。
寒露浸透衣衫,晨曦刺破薄雾,映照着碑上冷清的名字和身旁空无一人的寂寥。
坐在师兄坟头的宿醉,一幕幕在陆珩脑海中走马灯。
恍惚间,那夜的篝火与繁星再次浮现于眼前,伴随着记忆中沈翊微弱的体温和两人间无言的倚靠。
这一次,会不一样的。
我曾许诺过的誓言,无论是对眼前的你,还是对过去的他。
思绪落定,陆珩垂下眼眸,目光落在沈翊仍按在自己腕间的手上。
他没有推开,反而手腕微转,温热的掌心向上,握住了那只手。
沈翊的指尖还带着一丝夜露般的微凉,此刻却被陆珩干燥温暖的掌心彻底包裹。陆珩收拢手指,将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渡了过去,让那双手染上自己的体温。
沈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