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携着夕光吹过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两道青影交叠着落在田埂下方,似乎比人更亲密。
黎彧几乎是立刻就搂住了沈观南的腰,回抱得很用力。沈观南只当他是真的吓到了,抬起手,一下又一下地摸他的头。
他们并没有抱很久,不过几分钟,沈观南就松开了手,柔声问:“这种事在寨子里经常发生吗?”
黎彧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清楚。”
沈观南转身继续往前走,“有件事我很想不通。”
黎彧:“什么事?”
“巴代法师是大祭司的传人,应该挺有地位的吧?我看寨民都很尊敬他们。”
黎彧嗯了一声。
“那怎么会有人给他们下蛊呢?”沈观南低头摸了摸下巴,“出事的这两家都是巴代法师,按理来说,一般人都不敢冒犯他们才对。”
黎彧表情空白了一瞬,似是刚想到这一层。他眨了眨眼,有点难以置信地问:“哥哥的意思是……阿能动的手?”
“……”
沈观南没再往下分析。
他觉得黎彧很有必要接受义务教育。
越快越好。
金乌一点点燃烬,梯田跌入无边暮色。沈观南和黎彧踩着余晖走到穆奶奶家,一进院,就听见穆幺痛苦的叫喊。
这声音听得沈观南胸口有点闷。
他让黎彧在廊下等着,自己和穆奶奶进屋,按着穆幺给她注射了一针镇定剂。
这一针的效果非常显著。
眨眼间,穆幺就不再抽搐,阖闭双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观南留在房里好几分钟,确定蛊毒短时间内不会再发作才离开。穆奶奶很激动,她用力握住沈观南的手,眼珠蒙着湿润的水雾。
“幺儿能睡一觉也好。”她喃喃道,“她都好几个日夜没合眼咯……”
沈观南胸口有点胀。他回握住那双布满时间褶皱的手,真心建议:“镇定剂有效果,您最好快点带她去医院。”
穆奶奶这回没再推辞。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沈观南,目光落在沈观南眉间的那颗红痣上,满脸的欲言又止。能让年近百岁的老人如此踌躇,足以说明这个蛊非比寻常。
沈观南心里一沉,正想要个痛快话,就听穆奶奶说:“后生,你跟我来。”
她把沈观南领回供堂,从供桌下拿出一个包裹着好几层牛皮纸的竹罐。
“这是嘎公去世前酿的最后一罐酒,这么多年一直存着,没舍得用。”
嘎公在苗语里代指爷爷。沈观南一听,时间这么久远,立马明白这不是普通的酒。
穆奶奶拧开竹封,手伸进供香炉,用食指与大拇指捻起一小撮香灰,撒进酒里,然后合上封口,用古苗语嘀咕了一句咒语,又用力晃了晃。
“我看你黑眼圈很重。”穆奶奶把竹罐递过来,“虽然它解不了你的蛊,但能保你三日安眠。至少这三天,不会再有人入你的梦咯。”
沈观南心尖颤栗,连日来积压在心里的委屈,烦闷和惊恐在这一瞬间迸然释放,汹涌得差点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