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宋执砚刹住脚步——池中有人。
宋执砚鬼使神差地,带着小兔子躲进草丛。
透过疏朗草叶,只见那一人面对着宋执砚浸在池中,墨色长发如海藻般散浮水面,仅着一件已湿透的素白薄衫,紧贴在他那劲瘦的腰背,亦勾勒出流畅的肩线,他胸膛上的薄衣开了大半,几乎和没穿一样。
那人斜斜地倚靠池石,纤手撑住脑袋,一条曲起的膝盖露出水面,月光照见那人莹白肌肤上滚落的水珠,额前、脸颊好似黏着几缕碎发。他掌心托着一朵桃花,纤长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捻瓣而玩。
宋执砚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他能感觉出,此人是个美男子。
他忍不住好奇,压低声音问:“那是谁?”
小兔子爪子半捂不捂着眼睛:【不知…但能在男池,应是弟子或长老?】
宋执砚:“废话。”
“到底谁啊大半夜泡澡。。。…”宋执砚小声嘀咕了一声。
【宿主我们像变态。。。…】
宋执砚反应过来,伸手挡住它的视线:“诶诶,小孩子不能看。”
他言完,再抬眸时就见水雾缭绕间,那人缓缓转过身,背对着宋执砚。
宋执砚屏住呼吸,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不知道为何有些慌张,池中那人到底是谁?
只见那人抬手将墨发拢至一侧,慢条斯理地褪下湿衣,停于窄腰处。
月光霎时照于他那一片玉白背脊,其上竟交错着十数道狰狞长血痕,有些结痂未落,有些尚渗着血丝,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旧疤盘踞其间,宛如雪地上鞭笞出格外鲜艳的红梅花。
一处处竟看不见一处无痕之肤,他的脊背上开满了艳色红梅,却不是娇嫩美丽的。
宋执砚看见的一瞬间瞳孔骤缩,片刻他眉心皱在了一起,抿紧嘴唇,喉咙半天发不出一声话来。
温池热气氤氲,缭绕在那人周身,那些伤口显然是经年累月,反复撕裂又愈合,在完美如瓷的肌理上刻下残酷印记。
那人仰起头前胸靠在池边,纤手猛地抓在石头上,一点一点抓紧池石,指节发白,喉结在月光下滚动,他好像正在借温池缓解蚀骨疼痛。
水珠顺着他的伤痕蜿蜒而下,消失在涟漪圈圈荡漾的水波中。偶尔有几朵桃瓣飘飘悠悠地落下,贴在水面、沾在他发间、落在那微微颤抖地肩上,红白相映间竟有种破碎的美感。
如此瘦弱的后背挨了不知多少鞭,才能有那几道触目惊心地疤痕。
宋执砚眉头越拧越深,喉咙里干涩又酸苦,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人的身影。宋执砚不知道自己为何莫名的心酸,一寸一寸地酸涩蔓延在心头,宋执砚声音发紧:“宗门内……”
“谁会下如此狠手?”
言完他沉默了良久。宋执砚没了泡温池的想法,他屏住呼吸,一点点向后挪动。脚踩在落叶沙沙作响,宋执砚心跳如擂鼓,只盼着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就在宋执砚即将退入竹林时——
“咔嚓!”
一根枯枝在宋执砚足下断裂,声响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刺耳,宋执砚浑身僵住,冷汗瞬间浸湿后背。
几乎同时,温池方向传来水声骤响,一道凌厉剑气破空而来,直取他面门。宋执砚猛然狼狈地侧身翻滚在地,剑气擦着他的头上掠过,斩断他几缕发丝。
“完了完了。。。…要是被那人认出,以为我有偷看人洗澡的癖好,明日传遍静安峰那就真完蛋了。”
宋执砚手忙脚乱地在怀中摸索,终于触到那个在萍燎镇集市上买来的极丑獠牙野猪面具。手忙脚乱地扣在脸上时,宋执砚还能闻到面具上残留的廉价颜料味。
桃花瓣纷扬落下,如一场突如其来的雪。月光透过花雨,照亮那个从水雾中一步步走来的清瘦身影。
墨色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单薄白衣松垮地系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入土,额前的水珠在那人苍白的脸颊上蜿蜒出微弱的光痕,那人的唇色极淡。
当那张脸完完全全清晰时,宋执砚刹那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