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再抬头,只看见对面那双黯淡的琥珀色眸子里分明是不容抗拒的否定。
不许去。
易枫桥读懂了。
“……那好吧,我留下来陪你。但你答应我,撑到救护车来,不许睡过去,不然下次我就不答应你在不清醒状态下的任何请求了。”
生怕裴念忱醒来之后翻脸不认人,易枫桥特地将语气放得很轻很缓,以便他听得清楚。
不过不清醒状态下的人只会做无辜状眨眨眼,没回答易枫桥一个字,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牵着衣角的手倒是抓得更加紧了。
“很痛吗?”
易枫桥原以为裴念忱只是为了牵制住自己,才一直拉着自己的衣角,但久而久之他才发现裴念忱牵着自己衣角的手始终在微微颤抖,甚至有冷汗顺着手臂滑落到手心,洇湿了一小块布料。
他现在是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好垂着头,听见易枫桥的话,先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重新摇了摇头。
易枫桥:……
他决定先给佩兰打个电话。
“这人完全不听我的劝告!”佩兰在电话那端,像是比易枫桥更急,说话间的背景音里同时掺杂着开门拿钥匙关门的动静,随即是带着喘息声的小跑,“昨天他出任务回来受伤以后我就让他去医院了,结果他居然就跟我淡淡地说了个字‘好’,还跟我说伤口不深!”
易枫桥的视线重新落在裴念忱的脸上,忍不住伸手,将他眉间的褶皱捋平。
的确,就这张脸说什么话都极具威慑力和信服力,自己和佩兰的修为终究是比不上他。
可那又如何?
“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从家里往中心医院赶的路上,医院就在我家旁边,我先去安排病房,等一会你们到了之后我和你们汇合!”
易枫桥仔细思考了一下观巷和南巷之间的距离,最终还是断了让佩兰送药过来的念想,随便和她扯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陪我说说话行吗?”
裴念忱手指轻抬,表示听见了。
“不论是在我来到这里以前,还是在这之后,我都从未相信过有人能够舍弃自己的一切,将他人的感受放在首位。我没想过世界上还有这种……善良的人。”
虽然口上不饶人,背地里却干了不少事。
与寻常日子里表现出的跳脱不正经恰恰相反,易枫桥本质上还是个算得上固执利己的人。或许是从小出身孤儿院,几乎所有的生存机会都靠自己得来的缘故,他在小事上还可以考虑他人的感受,但不至于把自己放进危险的境地当中。
裴念忱与他恰恰相反。
可能是出于为数不多的同理心,又或者是出于始终存在的亏欠心理,他对裴念忱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关心?
也可能是因为,在遇到表面与自己截然相反,但底色又有些不谋而合的人时,对他的好奇心理?
毕竟他们相识的时间不长,他对裴念忱也所知甚少,算不上什么亲近的关系。
算是普通朋友吧。
只不过……
“当然我也没见过能把自己照顾成这样的”,易枫桥微微叹了口气。
“佩兰偶尔跟我讲讲你的故事,不过也只是皮毛罢了,真正的内里她也了解不多。好歹小时候还有不少人爱着你,我就纯靠自己熬。”
“以前长得瘦小,抢不到饭,于是我发誓之后一定要学会做饭,并且只做给自己吃……结果我居然破例了,甚至是为了一个认识没几个月的人。要是被关玥知道了,得背地里蛐蛐我挺久吧。”
易枫桥偏头看向窗外,天色已完全被黑暗笼罩,只看见围墙外高大的树枝投下的阴影。
据他所知,一组前几日还刚刚将那几棵树砍掉过,没想到这么快就长回来了。
生命力极其顽强。
“就连窗外那些所谓的变异植物都比你看上去更健康些,也真不知道这么多年生活全废作息紊乱,你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竟然也没个人能管住你。”
裴念忱又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两个音节以示反驳。不过易枫桥可不管那些,毕竟这人明早清醒之后百分百翻脸不认人,能克住他的时间可不长。
“所以……既然佩兰管不住你,照顾不好你,不如让我来试试。毕竟你是第一个尝到我做的饭的人,那我也有理由为你担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