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咒语的落下,剑身蓝光大盛,无数冰山自他脚下拔地而起,带着势如破竹的极寒之意和凛冽杀机,一路破开火焰,以无可抵挡之势贯穿每一道血影。
谢宴秋踏上冰层,足尖轻点,穿梭在这些永恒的寒冰之中,他的身影被冰面反射,无数个“谢宴秋”提剑而上,最后汇聚在巨大的血影身上,看到了那个藏匿于背后的影子。
昶赤。
他未曾手刃的仇人,在这一刻成了最后的执念。
冰川恍若有了意识,在谢宴秋身后随着他的动作而不断变换,最终自后向前袭去,擦着摇海剑身刺破那道血影。
昶赤地笑声停止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开始扭曲模糊,谢宴秋听到见他用陌生的声音问道:
“你八岁离家,遭受十年苦楚,你可怨恨?”
灵力被彻底耗尽,四肢百骸都泛起了消耗过度的酸痛,谢宴秋站在冰山之巅,看着那道身影,坦荡道:
“我怨恨。”
“满门被屠之际,无一人伸出援手,你可怨恨?”
“我怨恨。”
“世人待你薄情,命途予你多舛,你可怨恨?”
“我怨恨。”
“既如此,怨也罢,恨也罢,嗔痴终有尽,你年少苦楚甚多,如今你可知你的道是什么?”
谢宴秋看着那道逐渐消散的身影,一字一顿道:
“芦洲谢家第十一代家主,谢宴秋,此生修道为苍生,虽百死而不悔。”
“好,百死而不悔,记住你的道。”
时间定格,在冰柱上的水滴落下的那一刹那,周遭的一切都开始破碎坍塌。
谢宴秋在这一刻感受到了突破之意,他终于明白这个幻境的意图是什么了。
它摆出谢宴秋曾执着过又湮灭过的仇恨,让谢宴秋亲手挥断它,它叫八千仇与怨灰飞烟灭,只剩最后那至纯的道心。
冰灵根的道从不该只局限于无情。
秘境里遭受不到原世界的雷劫,此刻秘境之外的世界中,海面上翻起了阵阵海浪,天空乌云集结,雷声滚滚,宛若千军万马奔腾之态。
谢宴秋再次一睁眼,修为就已经来到了化神期,他感受着温暖的灵力重新充斥筋脉的感觉,垂眸望向了那个珍珠中的婴儿。
祂闭上了双眼,似乎从没从沉睡中醒过来。
谢宴秋看得出来这个秘境似乎是在帮他,他刚好缺少一个突破的契机,结果这就被他遇上了,还让他找到了传说中早已灭绝的鲛人后代。
谢宴秋不知道“它”为何这么做,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线一直缠绕着他,他又想起了那个海底神殿,以及里面的那个石像。
谢宴秋轻轻地捧起那颗只有两只手大的珍珠,里面的婴孩看样子睡得很沉,没有被他的动作惊动。
他看向虚空中层层过渡的颜色,道:
“你们,是想让我带祂回到海底吗?”
那些沉寂的歌声再一次响起,谢宴秋清楚地看到周遭无数鲛人石像的脸上滑落下了眼泪一样的水珠。
灵气衰竭的时代,没有什么灵物能逃得过灭绝的命运。
谢宴秋将珍珠放进储物袋之中,这一刻,他看见虚空中似乎亮起了一颗星辰,那些石像用力伸出的扭曲蹼爪在不知不觉中舒展开手心,指向了那颗亮起的星星。
传说中,鲛人不仅会在凡人飞升之时献上祝福的歌谣,还会为海上迷路的渔人用歌声引导方向。
他们的眼泪落下,在海里变成珍珠,在深夜里亮着光,铺成了一条永不熄灭的归家之路。
谢宴秋忽地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些石像,灵力的压制被解除了,他握着摇海以离弦之箭般朝着那颗星辰飞去,光圈在眼前放大,锋利的长剑破开蛇腹,摆脱发丝的缠绕带着主人飞向了空中,大蛇被开膛破肚也没有发出任何惨叫,而是悄无声息地倒在了那一大片发丝之中。
包裹蛇身的黑发慢慢钻回地中,一点点露出了大蛇身上流光溢彩的鳞片,谢宴秋认得这鳞片,这与那鲛人婴孩尾巴上所覆盖着的细磷几乎长的一模一样。
大蛇用那双装满了无数瞳孔的眼眸看向他,谢宴秋在这一刻恍若与无数逝去的灵魂对视了。
发丝,眼瞳,鳞片,是鲛人留给这片海洋的最后痕迹,他们把自己当做遗物,献给了这个没有轮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