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透明的身影,缓缓现形。紧接着,这道身影不疾不徐地一步步走到朱厌跟前。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缓缓伸到朱厌眼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望着坐在地上一副脏兮兮模样的朱厌,离仑一脸无奈,一贯淡漠的语气之中不自觉染上一抹宠溺。
“我的阿厌,是高贵的白猿,可是最爱美的,怎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呢?”
朱厌比谁都明白,比谁都清楚。
他知道,离仑已经死了,死了很久很久,死在了几万年前的那一天。
纵使他通过冉遗的控梦术,寻回了部分曾经被遗忘的记忆,可他自始至终想起来的记忆全都只是零碎的片段,他还是记不起来所有的一切。
跪坐在地上,低垂着脑袋的朱厌,温热早已模糊了他的双眼。
朱厌不敢抬头,他害怕再次抬头时所有的一切又会如同风沙般,崩塌消失。
一种矛盾的感受充斥在朱厌心头,他既期盼看到离仑,又害怕看到关于离仑的一切。
离仑停在半空之中的手,又再度朝朱厌靠近了些。
这只手,宛若低吟的地狱恶魔,又如无形致命的蛛网,将朱厌内心的不安、惶恐、渴望、期待统统网住,让他无法呼吸,动弹不已。
哪怕是昙花一现,朱厌也决定要抓住它。
朱厌微抬起眼眸,当视线真正触及眼前这只手的那一瞬间,却忍不住低泣起来。
他的眼睛好疼,可是比起他的眼睛,此刻胸腔内他那颗活蹦乱跳着的心脏更让他疼得难受。
朱厌不知道该用何等语言,才能深刻地将他内心深处的那种心痛,精准无误地表达出来。
眼泪如同断线珍珠,从朱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眸内滚落,汇成一行又一行刺眼的晶莹。
明知道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是镜花水月,明知道一旦接受了,自己就会疼上好久好久,可朱厌还是心甘情愿地走入这个虚构飘渺的温柔乡。
“我们阿厌,怎么又哭鼻子了?”离仑不由调侃出声,浑厚低醇的嗓音里更是带上了一抹浅笑。
朱厌又喜又悲,一脸委屈:“是离仑,是真的离仑。”
离仑看着一脸委屈模样的朱厌,连忙出声安慰着他:“听话。别哭了。你这样,我会很难过的。”
朱厌一听,眼泪流得更凶了,心里头五味陈杂,悲喜交加之下只觉得愈发委屈了:“混蛋。。。你这个大骗子。。。”
朱厌明明是大荒内无所不能,庇佑众小妖小怪的大妖怪,明明是凡人捉妖师与修炼术士栗栗危惧的上古大妖,但是一向理智行事的自己,好似只要碰上离仑,就格外失态,就像一只警惕的猫儿忍不住露出柔软的肚皮,放下心中戒备,不由示弱撒娇。
朱厌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会委屈,也会软弱。
他,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之中那么地坚强。
当泛红的红瞳对上那双无比熟悉的灰蓝眼眸,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四周呼啸而过的寒风好似也在此刻停下了脚步,流动的时间也被按下了暂停。
离仑自是听懂了朱厌话语之中的撒娇之意,轻声哄着:“阿厌,怎么又哭鼻子了?听话。别哭了。”
静谧的四周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便只剩下朱厌身后那座连接昆仑雪山与大荒外界的昆仑神桥上,无数个不断随风碰撞而叮当作响的法铃声音,清脆又寂寥。
昆仑雪山上的阵阵寒风,拂过离仑两侧散落的发丝,将那双灰蓝深瞳内的柔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万年前那场昆仑大战上,离仑死后,守护昆仑雪山与大荒妖域的槐鬼之力,也随着离仑的身死魂消而消失殆尽。
圣洁的昆仑雪山,就像是为了缅怀他们逝去的王。自那天起,漫山遍野,天地万物,都被层层黑雪覆盖,宛如一场盛大的祭奠。
昆仑雪山之上,黑雪寄相思,寒风盼故人。
昆仑神庙之前,故人不归,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可是此刻,在沉爱之香的梦境之中,这里的昆仑雪山,原本漫天纷飞的黑雪,终于再次变回了皎洁的白雪,从晴朗的空中,掺杂了一抹暖阳的金辉,缓缓从天飘落。
离仑跟朱厌,漂亮的眉眼之上,皆沾染上了飘落的白雪,两个人都美得格外得不真实。
阴阳相隔了数万年,短暂的相逢之下,离仑与朱厌,两人相视而望之中,流转与回荡在彼此眉眼之间的,是难以述说明白的缠绵情意。
朱厌一把冲进离仑的怀里,可就在即将触碰上离仑的那一瞬间,离仑的身影便化作一阵随风散去的青烟,只留下原地错愕不已的朱厌。
“离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