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神情疲倦,双目无神,身上因受重伤四肢骨头断裂,李慕婉用纱布和竹板固定,他此刻无法动弹,又不知身处何处,不知她是何人,更不知有无意图,谨慎地盯着她。
“我是游医,见你受了重伤躺着山里,便把你带回来医治。”李慕婉说。
王林视线收回,微微勾起脖子看向不能动的四肢,又再看看李慕婉。
“你身上衣裳都破了,我请村民给你重新换了干净的。”李慕婉观察他的状态,看见王林眸子的警惕,她安抚道,“你不必紧张,我与村民说你是我兄长,半道遇劫匪故而重伤至此,村民朴实又是热心肠,你在这里安心养伤不会有事的。”
“不过你身上这些,”她指着缠的绷带,“是我给你绑的,你眼下还不能乱动,若是渴了饿了,唤我就行。”
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回应,李慕婉顿住,歪头问,“你,不会说话?”
杏花村即将迎来除夕,村里陆陆续续下了几场雪,王林身上的伤有所好转,能勉强下地,却不能动作过大。
李慕婉隔三差五替他换药,外伤愈合的差不多,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般严重的,少说一年半载才能痊愈。
他不能动的那段时日,换药时李慕婉会给他简单擦拭,除了后背,其余王林能自己慢慢洗,每回替他擦完背,剩余交由王林自己,心口那道长长的箭痕,想必就是致命伤。
李慕婉猜测他是中了这箭,方才被人有机可乘,大大小小的鞭伤遍布全身。
他在不能反击时,曾被那些人在这身躯留下折辱的伤痕,包括四肢断尽的筋脉,脸上的伤遮盖了原本容貌,李慕婉特意调制祛疤膏、养颜露,日日以清晨第一滴露熬制,涂抹伤口,日渐好转。
王林望着镜中容貌逐渐恢复,她的药果然有效,再坚持半月,李慕婉就能看清自己真容。
王林能小步走动,李慕婉让他多动,他便从屋子走到院外,扶着墙根,从杂物间挑选了木段和刻刀,坐在庭院雕刻。
李慕婉从药房出来,瞧见专注的身影,手里攥着刀,慢条斯理,一点一点刻下轮廓,她捧着新研制的去疤膏,俯身看他手里的东西,问:“你还会木雕啊?刻的是什么?”
明知他不会回应,李慕婉自顾说,“等你刻完,我帮你上药。”
“面具。”王林声音沙哑,声线是许久不曾说话的哑。
“你,你会说话?”李慕婉愣了须臾,只见王林吹净面具上黏的木碎,木屑落在她裙摆。
面具盖在脸上,王林起身,接过她手里的药,“我自己来。”
身影入了偏院,李慕婉歪头打量,直至木门掩上,王林取下面具,药物抹在疤痕,若能借此掩盖北川世子的身份,这疤不祛也罢,可他偏要用这张脸站在那些置他于死地的人跟前,再让他们血债血偿。
自王林做了这面具,李慕婉再无见过那张脸,每回与他说话,隔着面具,李慕婉所有回应都倾注在那双眸子里,他的眼睛深邃,又很清澈,却总蕴着一道惊不起的波澜,李慕婉从他一双眼睛,还有声音,便能感知他的情绪。
除夕夜,杏花村外热热闹闹,鞭炮在家家户户中传到村尾的小院,李慕婉捧着红绸敲了王林的门。
“进。”
“今日除夕,”李慕婉立在门外,手里举着窗贴,笑如暖阳,“我们来贴窗花吧。”
除夕,该是团圆日才对,若是往年,他定然在北川与父母团聚,娘会做他爱吃的酱牛肉,爹每回打了胜仗回来,都会带他一同去草野跑马。
他不知爹娘眼下境况如何,只愿回去京都,能再与爹娘重聚。
李慕婉在他发愣的时间里贴好了窗花,又挂上红绸,见王林出神,她主动说:“我还是第一次在外边过年,以往每年这个时辰,都与哥哥一同剪窗花。”
他盯着神色温婉的李慕婉,一律朝阳打入,落在她鼻尖,灵动娇俏的少女,驱散他心底的阴霾,王林掌心嵌进被褥,把满腔仇恨吞下,恨意充红了双眸。
李慕婉察觉变化的神色,能感知王林心底饮恨的情绪,却不曾问过一句关于他的来历。
只见她从袖口拿出一物,抓过王林手腕,王林抬眼呆愣一瞬,盯着她不知要做什么。
“这个叫长命绳,有保平安之意,”李慕婉温声说,“新岁更替,我们家乡的风俗,都要带上这个,才能算真正迎接新年。”
王林盯着手腕系的红绳,藏在面具下的剑眉蹙起。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李慕婉端详他,似能读懂一般,“我一定会把你治好,恩怨离仇都好,只有养好伤,才有资格讨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王林视线移到她脸上,李慕婉笑容纯粹。
面具下的眉心缓缓舒开,唇角难得弯起些许,李慕婉都看不见,可那双眼睛有了变化,她知道王林此刻是笑的。
她把手里另外一条递过去,“你给我带?”
王林沉思片刻,被褥里的手松开,缓缓接过那条红绳,她的手腕很细,腕骨白里带红,藏在衣袖里,李慕婉扯了扯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