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掌很大,很暖,隔着一层布料也能感觉到那份小心翼翼的温热。
“所以,”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楚,“我之前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算数。”
藏剑山庄是他的责任,这里的妻儿,也是他的责任。两头都是砸在他手里的真实,哪头他都得扛起来。
只是……得找个机会,至少得让家里知道他还活着。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一声轻微的抽气打断了——大概是孩子又踢了她一下。
叶英立刻把所有念头都抛开了,注意力全回到她身上:“难受?”
“……还好。”林芊雅摇摇头,还在消化他刚才的话,眼神里带着惊异和一丝不确定。
“我没事,只是夫君你……”她迟疑地开口,“是家里那边有什么事吗?若是的话,夫君不用在意我。想来你失踪这接近三年,家中应该很是焦急。可想起了家在何方?若是路途遥远,便先让驿官送封书信,也好安安家人的心。”
她顿了顿,语气温柔:“之前我也曾派人打探过,可却未打听到藏剑山庄这个地方,想来应该是隐世门派。现在夫君想起来是最好不过了。”说完,她对他温柔浅笑,那笑容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叶英喉结滚动,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时空遥远”远非“路途遥远”这么简单。
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林芊雅眼里,让她嘴角的笑容微微淡去。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强撑着笑意,用开玩笑般的语气轻声问道:“怎么一副难言之隐的样子?”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仿佛怕惊扰什么:“莫非……是你早在家中已有妻室?若是这样,那你还是早日回去吧。孩子……也不缺一个爹。”
烛火摇曳,映得她嘴角那抹强撑的浅笑温柔得有些刺眼。叶英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那句“家中已有妻室”像根针,扎得他心口猛地一缩。
“胡说什么。”他声音绷得有点紧,手下意识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牢,像是怕她下一秒真就要推开他。“没有别人。从来就没有。”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翻涌的混乱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沉沉的无奈和一点被她这话激出来的焦躁。
“藏剑山庄……不在附近,很远很远。”他艰难地措辞,避开那些更惊人的真相,“过来一趟……极其不易。”他想起南海的惊涛和时空颠倒的错乱,声音干涩,“寻常书信……怕是也送不到。”
他看着她还带着笑意的眼睛,知道她那份“懂事”底下藏着的不安。他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有些笨拙地擦过她眼角。
“别想着赶我走。”他语气重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我哪儿也不去。”
他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声音低沉下去,却字字清晰:“爹娘那边……我会另想办法。但现在,你和孩子最重要。”
他俯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交缠,烛光在他身后投下沉默而坚定的影子。
“我既然答应了,”他低声说,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砸在雨声里,“就绝不会丢下你们。”
烛火在她安静的睡颜上投下柔和的光晕。林芊雅终于睡着了,呼吸清浅,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隆起的腹上。
叶英凝视着妻子的睡颜,心却沉了下去。
二十六岁——这个数字在他脑海中异常清晰。他离开藏剑山庄时二十四岁,如今已是逆三年过去。而身旁的妻子……初见时她才十六岁。
指尖轻触她仍带稚气的脸庞,那份过早的坚韧让他的心揪了起来。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因他的出现经历了太多。溶洞里的生死相依,绣楼上的孤注一掷,如今又要承受双胎生产的风险。
“老牛吃嫩草”——这个念头划过心头,喉间泛起苦涩。七岁的差距从未如此鲜明。他本该是守护者,却成了拖累她的那个人。
目光扫过她隆起的腹部,那里的生命正在跃动。这份真实令他呼吸微滞。分明前一刻还在南海寻铁,转眼竟已身为人夫、将为人父。
床头的药碗还残留着苦涩的气息。他想起了那双总是带着药香的手,想起了她割腕喂血的决绝。这些记忆,无论来自哪个时空,都早已刻进骨血。
窗外月光渐隐,他轻轻将她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睡梦中的她无意识地靠向他的掌心,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翻涌的心绪渐渐沉淀。
藏剑山庄的责任,失踪的五弟,病弱的小妹……这些都亟待他回去处理。可眼前的人和未出世的孩子,同样是他无法割舍的牵挂。
指尖抚过她腕上淡淡的疤痕,那是为他留下的印记。他微微收拢手掌,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
无论如何,他都会找到两全之法。带着她和孩子回到藏剑山庄,解决所有棘手的麻烦,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夜色渐深,叶英保持着守护的姿势,目光沉静如水。
这一次,他不再是独行客。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