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倒是奇了怪了,小小的客舍一晚上竟然能来三波客人!
姜渺干脆放下筷子,紧盯着门口。
只见一个身材极高大的少女掀帘而入。
少女大概二十岁上下,背后背了个大大的竹筐,竹筐外隐隐能看见血迹。穿着一身半旧的粗葛布做的短衫,头发用树枝胡乱绾起,栗色的臂膀露在外面,肌肉健硕,线条流畅,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野性的气息。
少女走进店内,既不叫伙计,也不坐下,反而仔细观察着店内的客人。看到姜渺时,顿时双眼一亮,凑过来道:“娘子,你能给我一碗饭吃吗?”
见姜渺愕然不答,少女涨红了脸急急摆手道:“我、我不白吃,我拿东西和你换。”
说着就放下背上的竹筐,从里面提溜出一只灰褐色的兔子,举到姜渺面前。
那兔子浑身并无伤口,四肢僵直,一动不动地任由少女抓住它的耳朵。姜渺便下意识的以为这是只死兔,想要离近了看看,却冷不妨被惊慌失措的兔子一脚蹬在鼻头,在她的鼻梁上划出两道血痕。
少女见伤了买主,忙将兔子放到桌上,指着骂道:“不晓事的畜生!我今天就该把你烤了吃!”
说着又对姜渺解释道:“今天是运气不好,只逮到了这只兔子,娘子要是想要别的猎物,我明天上山一定猎来!”
姜渺问:“你是猎户?还能猎什么?”
“雉鸡、斑鸠、花面狸……”少女补充道,“獐、麂也能猎到,就是要多等几天。”
许是被刚刚少女说要“烤着吃”的话给吓到了,那兔子又温顺地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一副十分享受姜渺抚摸的表情。
姜渺撸着兔子点点头,高声对着伙计道:“给这位娘子也盛一碗饭,记我账上!”
说着让出一个位置让少女坐下。
店伙计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姜渺,似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长叹一声进了后厨。
不多时便端出一碗饭放在少女面前。
少女捧着碗,有些难以启齿地看着姜渺赧然道:“娘子,我……我很能吃的……”
姜渺豪迈挥手:“吃几碗饭,还怕把我吃穷了不成?你尽管吃,保准叫你吃饱了再回家!”
少女的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起来,来不及道谢就捧着碗吃了起来,只三两下便见了底。
见到少女投来的目光,姜渺不自觉看向伙计:“再给她来一碗,吃到这位娘子饱了为止。”
店伙计应了一声,想了想,干脆把盛饭的木桶搬了过来。
少女飞快地盛了一碗,继续大快朵颐,第二碗也很快吃完。
接着是第三碗、第四碗、第五碗……
一连吃了七碗饭,少女才满意的打了个饱嗝,犹自不舍的伸出拇指和食指,将碗里、桌上残余的几颗饭粒粘起送到嘴里舔舐干净。
少女这一番风卷残云的吃法直让姜渺吓了一跳,连旁边一桌的两个浪荡子也不由地放下筷子朝着这边频频回顾。就算这店家提供的碗不算大,可连吃七碗白饭,胃能受得了吗?
姜渺看向少女,试探地问道:“你……还好吗?”
少女打了个饱嗝,咧嘴笑道:“谢娘子赠饭,这还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吃饱。娘子放心,我今天吃了你七碗饭,就一定给娘子捉来七个猎物。”
说完,就双手抱拳行了一礼,拿起地上的竹筐,复又背在背上离开了。
站在一旁的店伙计朝门口张望着,见少女确实已经离开,才走过来收拾少女用过的碗筷,一边收拾一边叹气道:“哎,这丫头也是个苦命人!”
姜渺仰头看过来道:“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伙计停了手上的动作,解释道:“小娘子你有所不知。刚才那丫头姓石,名叫春生,原是咱们这儿的本地人。她们家是军户,本来日子还算过得下去,后来她爹打仗死了,家里没了钱粮,她娘就找了家大户自卖为奴,没两年也死了。好好的一家子现在就只剩她一根独苗了。”
姜渺听得奇怪,忍不住问道:“她爹既然是当兵吃饷的,战死了,难道官府没发抚恤?”
“抚恤?自然是有的。”伙计冷笑一声,“官府开恩,放免他们家脱离军籍,从此便是平民了。至于钱粮财帛,嘿嘿,那是一个子也没见着。这上上下下的经了这么多人的手,就算有,那也成了没有。”
“小娘子,我也不怕说与你知道,这件事咱们这儿的哪个不晓得。她娘一开始还找人写了状纸,想讨个说法,后来被县太爷打了一顿板子,去了半条命后就再也不敢提这事了。”
“村里人都可怜她小小年纪没了爹妈,一家出一点口粮才算是把她养大了。后来她的饭量越来越大,大家实在供不起,只好让她去山上打猎,自己养活自己。饥一顿饱一顿的,有时候实在饿极了,就到城里的食店里讨饭吃。”
“我们这些开店的,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年头我们这些老百姓又有哪个活的容易?看在同村的份上,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说着,就端起碗筷叹息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