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男人推门进来时,张海萤正俯身看着文件,发梢还搭在张海客手背上。
男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步履匆匆,见到办公室里的场景,脚步猛地顿住,眼睛瞪得浑圆,看看张海萤,又看看张海客,嘴唇动了好几下,愣是没说出话来。
张海客倒是坦然,抬手把落在手背上的发丝轻轻拨开,指尖划过的触感撩的他心里痒痒的。
他抬眼看向男人,语气平静:“愣着干什么?自己人,有话直说。”
男人这才回过神,挠了挠头,脸上的急切淡了些,多了几分局促,快步走到桌前,从怀里掏出个信封,倒出几张照片。
照片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被反复翻看过多遍,画面里的男人穿着黑色常服,鼻梁上架着副宽框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嘴角勾着抹若有似无的笑,背景里的港式骑楼和霓虹招牌清晰可见。
张海萤直起身,接过照片仔细端详。指尖触到相片的凉意,她盯着男人的轮廓,总觉得哪里熟悉。可墨镜挡住了关键的眼睛,任凭她怎么回想,都抓不住那点飘忽的熟悉感。
这人的眼神要是露出来,我肯定能认出来,张海萤心想。因为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哪怕过再久,见过的眼神总能在记忆里留下痕迹。
男人接着说,声音比刚才稳了些,“我们查了三天,这人三天前从德国汉堡坐船来的香港,下船第一天就去了港口的杂货铺,那铺子是汪家的暗桩,这三天天天蹲在码头。”
我们查这个人的信息,只知道他在德国留学,其余什么都查不到,刚才的线人传信过来他买了明天去厦门的船票。”
张海客拿起照片,指尖在男人的墨镜上轻轻摩挲,眉头微蹙,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张海萤:“你怎么看?”
张海萤把照片放回桌上,顿了顿,忽然笑了:“既然疑点这么多,总得去求证。明天我去码头看看,正好也熟悉下香港的情况。”
她说完起身,不等张海客开口,又补充道,“我知道宿舍在哪,不用指路了。明天早上你直接来找我就行,这……就当我给你们的重逢礼吧。”
话音刚落,她转身就走,衣摆扫过桌角的文件,带起一阵轻微的风。
张海客看着她的背影,到了嘴边话还没说出口,门就已经轻轻关上,只留下桌上摊开的文件,和那几张带着疑云的照片,以及和他面面相觑的同僚。
一夜无梦,张海萤第二天醒得格外早。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风混着晨雾里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她刚换好一身轻便的衣服,门外就传来敲门声,打开门一看就,张海楼就站在门口。
只是有了“一点”变化,一身白衬衫被脱下,换成粗布短褂,脸上还多了层蜡黄的伪装,要不是那双眼睛和上调的眉毛,张海萤还真认不出来。
“换衣服我能理解,你这易容是干什么?”张海萤挑眉,伸手戳了戳他脸上的伪装,触感粗糙,倒像是真的晒出来的肤色。
张海楼立刻摆出副夸张的表情,抬手撩了下额前的碎发,还冲她比了个wink,语气欠揍:“没办法,谁让我在港口出场频率太高?汪家那群小姑娘眼神好得很,万一被她们看上,追着我要联系方式,耽误了正事怎么办?”
张海萤翻了个白眼“正经一点吧。”转身拿过桌上的伪造证件和一张去往厦门的游客船票,证件上的照片换成了她稍作伪装的样子,“走吧,别耽误时间。”
两人赶到码头时,正好赶上游轮检票。码头上人声鼎沸,挑着担子的小贩穿梭在人群里,叫卖声、轮船的汽笛声混在一起,让人心烦,人群把两人挤得远远的。
她回头望去,只能看见张海楼在人群里冲她比划手势,指了指手表,又指了指码头的茶馆,约定两个小时后在那里汇合。她点点头,看着张海楼被人群越挤越远,只好转身独自检票上船。
这艘开往厦门的游轮看着有些老旧,甲板上的乘像是在赶路的生意人,交谈中夹杂着几句她听不懂的方言。话说这个年代,香港的游轮能这么光明正大的开往厦门吗?
张海楼这身份,怕是根本上不来,她暗自腹诽,觉得这任务或许本就没张海楼的份,连船票都搞不到,顶多只能在码头打打辅助。
张海萤顺着船舱一层一层排筛查,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显眼,
走廊里的灯光忽明忽暗,映得墙壁上的影子晃来晃去,偶尔有船员经过,张海萤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眼底的警惕,这船果然不简单。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她快要走到船舱尽头时,眼角余光瞥见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那人正站在甲板的栏杆旁,背对着她,还是照片里的那身衣服,墨镜反射着海面的波光。
张海萤心头一紧,放轻脚步,悄悄绕到他身后,在两个楼道的连接处,猛地上前,手腕一翻,就扣住了那人的胳膊,指腹触到衣服面料下紧实的肌肉,刚要开口质问,就听见对方轻喊一声:
“姐姐。”
这一声“姐姐”,让张海萤的动作瞬间僵住。
什么情况?她什么时候有个失散多年的弟弟了?她下意识地松开手,后退半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确定自己没什么印象。
“算了,你跟我走,等会儿再说。”张海萤反手把来人的胳膊死死扣住。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巨响在船上炸开。
瞬间,船上的旅客全都变了一个模样,一枚子弹擦着张海萤的脸射穿身后的木架,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
真服了,船上的张家人肯定不止她一个,也不知道怎么暴露了。张海萤心里踏过一万个草泥马,拉着墨镜男在寻找遮掩物。
混乱的人群中,一个熟悉的人影撞入她的眼眸。
张海萤只觉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凝固。这个人不用看,她也知道她认识——是汪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