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在檐下孤零零的风灯早已熄灭,空旷的灵堂内,唯有供桌上几盏长明灯还在挣扎燃烧,被从窗隙涌入的冷风撕扯得东倒西歪,灯影乱颤。
素白的灵幡自梁上垂落,被风卷动,晃晃荡荡,如一道道缥缈的鬼影,在幽暗中无声摇曳。
死寂的灵堂中,只剩下额骨撞击青石地砖的沉闷声响。
咚。
咚。
咚。
一声接一声,机械而固执,在森然的灵堂里无尽回荡。
沈卿云提剑而立,沉默地注视着唐二白深深弯下的脊背。
她曾以为,目睹此番场景,胸中当有快意翻涌,或有隐秘的酣畅,再不济,也应当有大仇得报的释然。
什么都没有。
灵幡在风中寂寂飘荡,长明灯将她孤瘦的影子投在冰冷砖石上,拉扯得变了形。
沈卿云只觉得胸臆间空得发痛,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只剩下穿堂而过的冷风,呼啸着无尽的荒凉。
胡绥再也回不来了。
无论此刻她做什么,或将来再做多少事,那个总会笑着唤她阿云,会在危难时挡在她身前的人,都永远消失在了这场精心策划的阴谋里。
手中的剑忽然沉重千钧。
剑尖无意识地向下一划,随着唐二白磕伏起伏的动作,锋刃轻易地割开衣料,在他后背上又添一道血痕。
“你到底有没有在数?”
唐二白意识混沌,额前早已血肉模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记刺痛激得骤然清醒几分,他扭过头,见她竟怔怔出神,不由咬牙切齿道:“你不数,怎么知道我磕了多少个!”
“是么。”
沈卿云被他的声音唤回神思,略略提起手中长剑,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无妨。”
“从头再磕便是。”
“我就该把你和唐九霄一同送上西天,好叫你们在阴曹地府做对鬼鸳鸯!”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他的理智,唐二白昂起头,口不择言地嘶声咒骂:“妈的!真后悔告诉你唐九霄的身份!我瞧你俩般配得很!一个疯,一个癫,癫公癫婆凑做一堆,岂不是天造地设!”
“我看,你这张嘴里也吐不出半句人话。”
沈卿云直到此刻,眼底才真正泛起情绪的波澜。
她骤然俯身,狠狠捏住他的下颚,冷声威胁道:“不如先将你这舌头割了,也省得你到了地底下,平白污了兄长的耳,徒惹他不快。”
“恼羞成怒了不是?哈哈哈,当真有趣得很啊。”
唐二白非但毫无惧色,反而迸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讥诮,仿佛终于看清楚她隐藏的软肋:“我可算看明白了,你心里头,到底还装着那个疯子,是也不是?”
他啐出一口血沫,笑声嘶哑却畅快:“可笑!当真可笑至极!我那好九弟将你骗得团团转,把你作践到这步田地,你竟还对他存有念想?”
剑锋压至颈间,他却浑不在意,仿佛临死也要将这根毒刺狠狠扎进她心口:“横竖我也快死了,不妨再告诉你一桩事。”
“那一夜,若非唐九霄为了掩人耳目故意设计,引你们至剑庐夺剑……你这义兄,又怎会枉送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