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说道:“我没往心里去。”
章知远不信,毕竟哥儿娇柔,心思也是细腻的。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在修补了好几次的袖囊中掏了半天,这才掏出一把铜板,绝不够穿成串儿的,零零星星攥在手中。
“我如今在蒋家谋了个差事,这是提前支取的银钱,都被我买了纸笔,只剩下这么些子,”章知远道:“面摊儿刚开张,必然着急等钱使,这些子你先拿着。”
章知远将铜板往叶宁手里塞,叶宁却往后退了半步,没有接那些银钱。
章知远急了:“虽然是少了些,但……”
叶宁却道:“我并非嫌弃这些银钱少,这些财币都是表哥辛苦挣来的,往后你还要去赶考,有的是等钱使的地方,应当自己存起来才是。”
“可是你……”章知远不知该不该提起来,又怕提起来伤了叶宁的心思,叶父叶母如此绝情的拒绝帮衬叶宁,叶宁一个柔弱的哥儿,怎么能撑得起面摊子?
原身这些年在叶家做受气包儿,但也积攒下几个子儿,平时靠着编草绳拿出去卖钱,大抵有一些微薄的家当,这些银钱是少了一些,但若是勤俭着,精打细算着,也足够开面摊子。叶宁在末世苦管了,这里的一点磋磨根本不算什么。
叶宁的面容娇弱,身子骨像村口的柳条,仿佛一阵大风便能摧折,可偏偏气定神闲,无端端叫人安心,莞尔一笑道:“表哥放心,我自有法子。”
*
“少郎主回来了!”
“老太爷!老爷!少郎主回来了!”
一顶轿子前呼后拥的抬入蒋家大宅,一直绕过影壁,穿过抄手回廊,最终停在了正房前的天井中。轿夫压下轿子,长随打起帘子,又是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用手背撑着轿帘,弯腰走了出来。
蒋长扬大抵二十岁,坐在轿中不显得,但一走出来,身量挺拔高大,尤其是那宽宽的肩膀,衬托着精瘦的窄腰,光看背影,绝对是一个气度非凡的翩翩公子爷。
“信儿回来了?”
老太爷拄着拐杖,亲自从正厅里迎出来,蒋老爷和蒋家的大奶奶也跟着跑出来。
大奶奶上前扶住蒋长信:“儿啊你跑去哪里了,天都要昏了,还不见你回家,你大父担心你啊,可别叫人担心!”
蒋老爷是那种面冷心硬的长辈模样,见到蒋长信无事,松了口气,哼了一声,道:“愈发的没个规矩了,叫你在家中读书,见天儿溜出去顽,叫你母亲和大父担心!”
大奶奶则是向着儿子的,道:“好了好了,老爷,信儿无事,这不是好端端的,家中烦闷,他也是……也是坐不住的。”
大奶奶说到这里,言辞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措辞。
蒋长信在家中坐不住,原因还能有什么?自是因着他是一个傻子!
蒋长信与旁人都不一样,青田村的人笑他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人虽长得俊朗,也挺拔高大,奈何他是个傻子,什么道理也听不懂,旁人说话,他只会笑,便算是当着他的面骂他傻子痴货,蒋长信也照样嘿嘿傻笑。
便如现在,蒋老爷急言令色的,蒋长信只是看着蒋老爷傻笑,似乎不知蒋老爷在责骂他一般,甚至露出一脸的无辜,还歪着头眨巴眼睛,一双凌厉的鹰目,愣是透露着呆呆的傻气。
蒋老爷气的指着他:“你啊!”
老太爷终于发话了,说:“罢了,信儿无事,也累了一天了。”
转而对长随道:“扶着少郎主回去歇息罢。”
长随应声:“是,老太爷。”
长随哄着蒋长信,一行人回了蒋长信的独院儿,其他的仆从都在院子门口驻了足,唯独那一路扶轿的长随跟着走进正屋儿。
踏入屋舍,一刹那,蒋长信收敛了脸上全部的憨笑,他的唇角板起来,习惯性的下压,这样的弧度似乎才适合他这张凌厉且英挺的面容,眼目退去笑意,一双鹰目狼顾,隐隐约约流露出森然与阴鸷。
如何看,也不像是个傻货!
“关门。”蒋长信开口了,嗓音低沉。
长随手脚麻利,立刻反手关门,还将屋门落了门闩,这才走进去。
长随立在蒋长信面前,比方才更加恭敬规矩,他的面容略微纠结,似乎有什么疑问不吐不快,微微垂着头道:“主子爷平日里,不是不爱管村子里的琐事儿?今日……”
长随疑惑的道:“主子爷对那宁哥儿,似乎是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