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停若无其事道:“还行。虽然最后一场没答完,但应当影响不大。”
江意晚心神一动——那个晕倒的病秧子,果然是他!事到如今,她不禁安慰道:“没事的,重在参与,重在参与。”
谢云停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二人沉默片刻,还是谢云停先开口道:“如何,现在行动吗?”
江意晚抬起袖子擦拭着碑文,直至那道墓碑如新建般光洁,她才站起身子,拍了拍手道:“嗯,开挖吧。”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手中油纸伞扔下。江意晚接过他递来的铲子,心情复杂地开始挖掘。
尘封十一载,土壤已然凝固成了一块。起初的几铲,他们甚至无法顺利挪动。直至奋力往下挖,那一整块土壤才逐渐变得松软起来。虽然换上了夜行衣,江意晚却略带赌气地未戴上早前备好了的斗笠,好似非得自己受些苦才能抵消了这掘至亲坟墓的愧疚一般。雨水砸在她的头顶,又顺着她的秀发,自发梢滑落,坠在被彻底翻开的泥泞地面上绽开漂亮的水花,涌出浓浓的土腥味。
泥水漫上了裤脚,甚至扑到了手臂,二人却似毫不在意,只专注地挖掘着。直至一尊金丝楠木棺材猝然出现在二人眼前,她们才终于放下了铲子。
江意晚双膝跪地,面色阴翳地直接伸手拂去棺面泥土。风雨中,刚刚暴露的棺面不一会儿便变得湿漉漉的,墓前的那棵古树在剧烈摇晃着,枝叶互相触碰,发出沙沙的刺耳声响。
谢云停垂下眼帘凝视着她,缓缓开口:“意晚,要不我来开吧。”
“不必……我可以。”江意晚空洞地应答着,那声音仿佛瞬间就要被暴雨熄灭。她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抬起手推开了棺盖。
她很想闭上眼,却又只能不得不睁大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棺材内那具枯槁的尸体。淳白蛛网在角落反射着淡淡的光芒,曾经出尘绝艳的精致面容被岁月无情侵蚀,皮肉早已不见,只剩下一堆不成形状的破碎枯骨,在雨水中弥漫着诡异的气味。
江意晚缓缓靠近棺材,轻声道:“你看,她的骨头……”
谢云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所见骨骼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色,在金丝楠木的澄澈金色下显得格外刺目。他虽不精医术,可眼前景象实在过于明显,沉默片刻后,他道:“看来虞夫人死的……并不安详。”
他说的极尽隐晦,江意晚却了然于心——虞晚英,中毒了。
若不是极深的毒素,怎能轻易将皮肉骨骼侵蚀,变成这般骇人的颜色。
江意晚不作回应,只是压抑地望着那具骸骨。良久后,她才用力地将棺盖合上,一言不发地默默用手往上重新铺上黄土。
谢云停默默叹了一口气,也跟着她的动作一同行动。他低声关切道:“意晚,你还好吗?”
指缝嵌满了泥土,零落的碎石划伤了肌肤,江意晚却浑然不觉。她只是僵硬地重复着埋土的动作,直至凹陷的土坑重新被填满,她才踉跄站起身。今日所为,于她而言,便仿佛是将虞晚英重新安葬了一遍。心头弥漫出一股无法抒发的苦意,周遭雨水无情地拍打着她的脸颊,在她表情怪异的脸上肆意流淌。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忽然间很想哭,却也只能将眼眶中的雨水挤出,再无法分泌出任何液体。
谢云停见状只得搀扶住她问道:“虞夫人乃是中毒而死,你可有头绪?”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心间弥漫出一股浓烈的恨意,无法选定目标,又好像全世界都是她该仇恨的对象,甚至包括她自己。思绪早已突破了身体外,江意晚惨淡一笑:“谢云停,你能理解我吗?我好恨……可是我如今连到底该恨谁都不知道……”
谢云停闻声眼神也黯淡了几分,他静静开口:“意晚,我明白。我和你,是一样的……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比起暗自神伤,你难道不想找出始作俑者将他挫骨扬灰,以报今日之仇吗?”
江意晚动作迟缓地抬起头望向他,眉间紧蹙着,嘴角却是上扬的,面上表情几乎可以用渗人来形容:“我想……可是我该怎么做……”
“意晚,不必着急。”谢云停将她搂进怀里,把下巴埋进她的肩膀,闷闷说道,“这些人,都会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的。相信我,一定。”
或许不是今日,或许看起来尚且遥远,可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到来的那一天,他们一定会轻笑着,不屑着,将那些该死的人,统统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