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利落处理伤口的手指,此刻悬在半空,微微蜷缩着,指甲上深红的蔻丹在灯光下像凝固的血点。
“我……”她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便再也说不下去。
下一秒,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又像是积蓄了太久的情感终于决堤。
她霍然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完全不顾我身上狰狞的伤口和污秽,整个人重重地扑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力量,紧紧、紧紧地抱住了我!
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揉碎,挤压着我断裂的肋骨,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剧痛。
但我咬紧牙关,没有哼出声,只是感觉到她温热的泪水,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汹涌而出,浸透了我破烂的衣襟,灼烫着我的皮肤。
她埋首在我颈窝,压抑的、破碎的哭声终于冲破了喉咙,从开始的呜咽迅速变成了无法自抑的嚎啕。
“呜……阿民……阿民……”她哭得浑身都在发抖,滚烫的泪水汹涌不绝,声音嘶哑得变了调,充满了失而复得又怕再次失去的巨大恐慌和积压了五年的无边委屈。
“五年了……五年啊!我……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用力箍着我,仿佛一松手我就会再次消失。她的身体紧贴着我,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剧烈的心跳和每一丝颤抖。
“你看看我……看看我现在……”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那张平日里风情万种、此刻却哭得狼狈不堪的艳丽脸庞上,交织着极致的脆弱和一种豁出去的孤勇。
泪水冲刷着她精心描绘的眼妆,留下两道深色的痕迹,却让那双盈满水光的眼睛显得更加惊心动魄。
“我有钱了!阿民!我真的有钱了!”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一种急于证明什么的急切和卑微,“民华……民华稀土真的赚钱了!好几千万!都是干净的!干干净净的钱!我把兄弟们带上了正道……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她的手指用力攥紧我破碎的衣料,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因为激动和哭泣而微微前倾,目光死死锁住我的眼睛,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所以……所以……你能不能……别走了?”这句话问得小心翼翼,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个在她心底盘桓了太久、此刻终于不顾一切冲口而出的念头:
“阿民……你……你入赘到我们薛家吧?”
她看到我眼中瞬间的错愕,连忙急急地补充,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哄劝的温柔,将最现实的条件和最深的渴望和盘托出:
“我知道……我知道我年纪比你大……大了十几岁……但是!但是我肯定会对你很好的!真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车!房子!什么都行!只要你……只要你留下来……”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更深切的期盼和一种并肩作战的熟悉感:“就像……就像当初一样……好不好?我们……我们继续一起战斗,一起做生意!一起把民华做大!做到全国,做到全世界去!”
她眼中闪烁着泪光,也闪烁着对未来的野心和与他共享的渴望。
最后,她抛出了一个在她看来最具诱惑力的砝码,带着一种近乎托付一切的决绝:
“到时候……到时候我把民华矿业董事长的位置……给你!都给你!只要你……留下来……别丢下我一个人……阿民……求你了……”
她再次埋首在我颈窝,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衣领,也灼烫着我的心。
那卑微又炽烈的祈求,那带着血腥、泪水和巨大财富背景的“求婚”,在这充斥着伤痛和消毒水气味的狭小医务室里,沉重得如同千钧巨石,狠狠砸落。
她终于稍稍抬起身,泪眼朦胧地看着我,那双曾经妩媚动人的眼睛此刻红肿不堪,眼妆早已糊开,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狼狈的深色痕迹,却透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坦诚和脆弱。
她微微喘息着,仿佛要将埋藏心底最深的、也是最让她自惭形秽的念头,一股脑地倾倒出来:
“阿民…”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剜下来的,“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我知道你当年…考上了顶尖的大学…是真正的高材生…年轻有为,前程似锦…”
她的目光掠过我被血污掩盖的脸,似乎在努力寻找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影子,随即又被巨大的落差感淹没,语气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自嘲和自卑:
“可我呢?…我算什么呢?”她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我…我中学都没念完就出来混社会了…在泥泞里摸爬滚打,学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江湖手段…年纪…年纪还比你大了这么多…”她伸出颤抖的手,似乎想触摸我的脸颊,又怕弄疼我的伤口,更怕这粗糙的、带着岁月痕迹的手会亵渎了什么,最终只是无力地垂落,攥紧了自己旗袍的下摆,指节泛白。
“我们…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对吗?”她喃喃着,像是问我,又像是问自己。
但下一秒,她猛地抬高了声音,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急切地、语无伦次地强调:
“但是!阿民!你听我说!我…我能弥补的!真的!我可以用我的一切来弥补这个差距!”她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填平那条无形的鸿沟,“我的钱…我这些年赚下的所有身家!我的公司!我的人脉!我的全部!都给你!只要你想要!我都给你!这不够吗?…”
她的声音忽然又低柔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试探和孤勇。
她微微靠得更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下颌,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眼神里混杂着羞耻、决断和一种原始母性的恳求:
“还有…还有…我…”她似乎用尽了毕生的勇气,脸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避开我直视的目光,声音细若蚊呐,却清晰无比地吐出那个她认为最具价值的“筹码”:“我的身体…还能生孩子的…医生说…还很好…只要你…只要你想要…我…我愿意…我愿意给你生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这句话仿佛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瞬间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仿佛在等待一场最终的审判。
但仅仅几秒后,她又倔强地抬起了头,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强迫自己恢复一丝属于“薛董事长”的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复杂而务实,将最卑微的个人情感和最清醒的商业判断强行捆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