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我与他边走边闲聊,我才意识到这位农夫的命运远要比我自己所想象的更为凄惨。
他早年间自己的腿部便因为受到同乡的欺辱落下终身残疾,到了中年自己唯一的孩子便因为王国与教会之间的那场旷世大战去世,而自己的妻子也因为无法忍受失去孩子的巨大打击离他而去,如今只有一个人=隐居在乡下,过着孤苦伶仃的生活。
与他这样的人相比,自己这位隐姓埋名过上普通人生活的魔法师实在是过于幸福了。
所以一路和他走来,我便一直在想着一件事。
身为六环魔法师的我确实有将他残疾的右腿彻底治愈的能力,但这样子做也意味着自己身为高阶魔法师的身份会彻底暴露在一位陌生人的当中,随后自己便有可能面临被他出卖给教会的风险。
虽然他的人生看起来无比凄惨,可我自己对他的人生了解也只是从他口述中得知,并不能彻底确认他的人生是否如他所说的那般悲苦。
那么我是否应该因为自己一时间散发的善意去赌这相当于猜测硬币这方面的概率呢?
那么我是否应该遵从自己的本心去做一件已经被列为禁忌的事情呢?
我是否该冒着被教会逮捕的风险去动用这已经被列为禁忌的能力呢?
我渴望自由,想要过上无拘无束的生活,想要肆意挥洒魔力,感受着魔力在体内不断流淌的愉悦,感受着指尖与魔力元素交互时的喜悦,并痴迷于自己所施展的每一道魔法。
但是沉重的现实却给我的魔力套上无形枷锁,让我不得不隐姓埋名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哪怕自己已经是可以被称为高阶的六环魔法师,但在教会的那些蛀虫眼中自己也只是一只无比优质的人体电池吧?
可我却连挥刀向前砍去反抗他们暴行的勇气都无法凝聚,毕竟建立起魔法盛世的庞大王国都在教会的远征下宣告彻底灭亡,所有曾经隶属于王国的魔法师除了战死沙场便只有比这更为悲惨的下场,而一位年仅十八岁的六环魔法师又能做些什么呢?
而他也是如此,自由热切的灵魂被困在一副残缺的躯壳之中,明明那般努力却已经无法维持温饱,临近晚年也没有人能够陪伴他,与他一同生活。
但偶然出现在他身边的我却有了改变他命运的机会,哪怕无法让他的晚年有人陪伴,也能够让他的身体再次变得自由,令他每天都不受病痛的折磨与困扰。
他的朴素,他的善意,他的坚强,都令无比我动容。
以及不断回响在自己内心的声音也在轻声劝慰自己去做那一件事。
用魔法帮助他,治愈他残疾的右腿。
所以啊,我还是愿意相信他是一位被命运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好人,我也愿意冒着被教会发现的风险对这样一位好人释放治愈魔法。
要是好人没有好报的话,那这个世界还是太让人难过了吧?
我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随后悄悄挥动指尖朝向他,引导着空气中的魔力元素化作一道象征着盎然生机的治愈魔法进入他残破的右腿当中。
原本在我眼中还是一瘸一拐走着的农夫先生,只见他的步伐随着这一道绿色光芒的注入变得愈发稳健,直至最后仿佛如履平地一般,坑洼陡峭的泥土地与背上沉重的担子已经没有对他的迈步造成任何困扰。
他似乎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随即转头朝我看来。
我直视着他原本浑浊但在此刻变得愈发清澈的双目,能从中体会到震惊,喜悦等诸多正面情绪糅合在一起的复杂感受。
但唯独没有意识到我是行走的宝藏时独属于不劳而获者才会有的狂热。
这样很好,这样意味着自己并没有看错人,也意味着自己唐突使用魔法这件事也不会招来恶果。
我对自己所作出的行为并收获成效之后感到有些得意,原本心中产生的忧虑与阴霾也因为这份帮助他人收获的满足感瞬间消失。
“农夫先生,请对我刚刚的行为保密吧。”
我竖起手指放到嘴边,做起噤声的手势,但是嘴角却忍不住挂起一抹浅笑,双眼中也满是本该属于这个年纪少女时的狡黠与清澈,而非一个老成处事者的沧桑与淡漠。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还是个魔法师呀。
“谢谢您,魔法师大人,没有您的话我或许这辈子都会以着这副破烂身体生活直到老死吧?”
农夫的语气在发现我是魔法师后顿时变得尊敬了不少,但这份尊敬让我感到却有些不自在,却也不知该让他如何称呼我为妙。
“没事没事!”我连忙摆了摆承受了他的谢意。但脸颊微微感受到的温度让自己感到有些燥热。
在经过漫长路途终于抵达他的居所后,农夫便主动邀请在他家过上一晚。
“请允许让我在家里好生招待您吧,我采摘的果实可都是相当美味可口呢,而且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有理由报答您。”
虽然考虑自己是否要果断选择抽身离开,但对方实在是盛情难却,而且也考虑到当时将农夫送回到他的居所时天色已晚,不宜再去外头寻找过夜的地方。
我也便顺了他的意,选择住在这位农夫为我热情提供的房间。
不过作为魔法师与生俱来的警惕性,农夫递给我的果子都经由自己的魔法探测确认无误后,才被我放心吃掉,我生怕自己因为一时疏忽而葬送了自己的一生,毕竟我见到的魔法师因为大意然后白给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我可不想也成为这样的例子。
哪怕是睡眠,我也是在确认农夫先于自己早早睡去之后才缓缓合拢双眼,并且让自己只是浅度睡眠,以确保自己不会错过任何异常导致落入不妙的境地。
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只有十八岁人生阅历带来的浅薄眼界,也高估了自己对于危机事件的处理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