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循着声音抬头,开口的男子剑眉星目,神情冷肃,正是萧斓。
这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新秀,也是现下最得力的能臣。
“萧爱卿。”
皇帝抬了抬手,示意他上前。
萧斓稳步上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臣以为,栗县的堤坝非修不可,且迫在眉睫。”
“其一,原因有三。栗县官堤有裂损在上一次奏报中便已有提及,眼下江淮暴雨连日不息,官堤一旦冲毁,淹没的就是建、盈二州的万顷良田,耕田受损,更恐来岁赋税难征。”
“其二,堤坝被毁,江淮沿下一带百姓流离,两州人口众多,首选便是要涌入荆州,但荆州匪祸尚未平息,大批量灾民落草为寇也未可知。”
“其三,灾情严重,届时漕运和管道都将受阻。据臣所知,当前驻守南方的域南军需有一半的补给来源就是这二州,受灾的消息一旦传到蛮夷耳中,后果不堪设想。”
萧斓每说一条,殿里众人的脸色就更凝重一分,直至话音落下,已是一片鸦雀无声。
全都是掉脑袋也担不起的后果。
皇帝摩挲着扶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斓一掀袍子,直接跪下,道:“陛下,此事耽误不得,臣在建州巡查时,曾去过栗县,那堤坝年久失修,毁掉也只是时间问题——。”
“萧大人未免言重了。”
后方忽然传来一道嗓音,清澈响亮,一听便知来者何人。
皇帝缓慢地抬起眼皮,青年低下头:“臣也有奏。”
是沈珩。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侯称病告假,为的便是让沈珩继承他的人脉,这是在给沈府的将来铺路。
因此即使沈珩的官职不够高,但每一个人敢看轻他。
老皇帝没对萧斓的话发表意见,只垂着头道:“沈爱卿也说说看吧。”
沈珩慢悠悠走上前来:“臣以为,这堤坝完全没有修的必要。”
“其一,栗县近水,但到建、盈二州之间,还隔着三县十四乡,这中间的路程骑马都要三天,怎的洪水一下就冲那么远了?更何况听闻前日暴雨已经有减小的趋势,兴许不日也就停了呢。”
“这第二嘛,萧大人既然知晓荆州闹匪患,那也该知道平匪废了多大的功夫,国库必然不乐观。若如你所言,今儿的桥明儿的路都要现在就修,谁来出银子呢?”
“至于这第三,更是无稽之谈了,官道离栗县十万八千里。退一万步,域南周围的四个郡也不是摆设,足够筹出短期需要的粮食了。”
萧斓蹙眉:“三县十四乡皆是平原洼地,起不到拦截作用,还会加快冲垮的速度。而且域南周围要是能拿出足够的粮食,又何必年年从中原运去一半呢?路途遥远,只怕内忧外患,来不及反应。”
沈珩:“萧大人方才说自己巡查曾去过栗县,那为何当时不提堤坝之事,现在又如此心急?”
萧斓:“当时还远不如现在严重。”
沈珩忽然话锋一转:“是么?我听闻那建州刺史与萧大人颇为投缘,来京述职也去特意拜访。栗县之事,是真的不严重,还是别有内情。瞒天不成,才急于堵住疏漏呢?”
萧斓猛地抬头:“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沈珩并不看他,却道:“说起来,我又想起一件事。栗县官堤有裂损,当时的奏报本该上报内阁,却不知怎的,误送到萧大人的辖区去了。”
萧斓胸膛起伏:“你这是妄加揣测。”
沈珩却笑了一声:“那就是吧,我这人没什么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