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识善的电话刚拨过去就被接通了。苍老的声音在耳边炸开,语调模糊。沈识善提醒她给老人机换个方向,好让话筒对准嘴巴。
“识善呐,不要家来了,我也不要在腿上划刀口。”
手机那端语调清晰的刹那,沈识善又听到了这老两样。她知道这是老太太怕花钱说得违心话,虽然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也不反驳——比起之前老太太碎碎念的相亲和结婚,某某人嫁娶得多好,这些已经算是好听的了。
沈识善压低了声音,用方言回复,要她不准张罗什么结亲,不准搭理上门的男的,也不准收媒婆任何东——刚来宜江念书那两年,她窘迫到春节都没余钱买票回家,大三寒假好不容易回去一趟,老太太居然收了登门结亲的礼,气得沈识善大年初三就回来了。
老太太这次应得很快,甚至说起了那些上门的有多不好,她压根瞧不上:“识善出息了,以后要嫁也是城里人,村里这些没用的哪里配得上!”
老一辈的思想已经可以用冥顽不化来形容了,沈识善火气上来了,回击了两句老太太这才闭嘴。
“你打过来就为了说这个吗?”沈识善着急去复习,有些不耐烦了。
“不是啊。”老太太说,“今年年糕没打,你回来要没得吃了,我叫人给你上街买了。还有想吃的我一块叫人送上去……”
阳台窗户没关,晚上有风,吹得沈识善眼睛有些疼。她贴着窗,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低低应声:
“知道了,没有也没关系。”
*
冷蓝色的光亮映在落地窗上,文舒回完消息抬眸,看到了远处层叠掩映的高楼点缀在夜空中的光亮。
入了夜的茗苑静悄悄的,花圃里的小虫隔着玻璃缓缓攀爬,一会就没了踪迹。
文舒的视线追随着叫不出名字的小虫,脑海里闪烁的还是和田豫的对话。
“名单是今天才更新的,我也不知道她回国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文舒盘腿坐在床头柜前,借着路灯洒进来的光亮翻找安眠药,手机丢在了毛毯上。
她有些心悸,有些愤怒,连回复田豫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能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因为叶庭澜回国连生意都不做了。
铝制包装被人用力拧开的声响在暗夜中回响,黄白两色药片接连落下,留在文舒手上的仅剩下了最后两粒。
她混着凉水吞下,绕至摇椅躺下,强迫自己阖眼。
弧形木条压着毛毯,窸窸窣窣的,文舒的五感被黑夜不断放大,睡意全无。
再次起身翻箱倒柜,她找出了一包搁置了很久的烟,立在落地窗前点上,刚吸一口便咳嗽起来,嗓子被呛得发麻。
陈旧腐朽的气味混杂着浓重的烟气,吸进口中没有过去舒缓情绪的作用,反而增添了恼意。
在她确认参加慈善拍卖会后,叶庭澜忽然联系主办方加了进来,这里边的门道无需文舒细想。
刚回国就整这一出,文舒真切地被恶心到了。
她掐了火,打开边角处的小窗丢了出去,散了好一会味道。
晚风吹了进来,带着湿润的气息。
文舒心绪稍有宁静时,刚熄的手机屏幕又在不经意的触碰间解了锁,垂首间,她又看到了那个名字。
忍耐了片刻,文舒最后连手机一起丢了下去。
弧线不断下落,院中的花池很快传来一声闷响。
她阖了窗,将遮光帘拉得紧紧的,拉到房间里再有没有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