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躺着她最后一次发送的信息:
“姐姐,我拿到国家励志奖学金了。”
温小姐没有任何回复。
沈识善靠着车窗出神,眼前是变换的霓虹夜景。
昏黄的浮光下,车灯在暗夜中闪烁,高楼的灯光散作星火点缀在夜空之中,愈来愈远。
过去,她曾从“温小姐”的手机上看过这样的夜景。与山坳里入了夜便只剩的漆黑不同,“温小姐”相册中的夜晚是车水马龙的,是光鲜亮丽的。
灰蒙蒙的房间里,她局促地立在门扉旁,背在身后的双手不停地捏新拆的毛巾。
温小姐躺着的竹席是她反复擦拭过三四遍的,饶是这样沈识善还是担心碰脏她的白衬衣,想要找一方干净的毛巾递给她。
是“温小姐”将她叫过来,挨着她坐下,同她一起翻看手机相册。
沈识善就这样看到了大城市的繁华,看到了山村和小县城外的另一个世界。
她那时候叛逆,用泼辣和满不在乎假装潇洒,嘴里天天念着“读书不如早点出去打工”,现在回想起来,这是“温小姐”给予她的无声劝诫。
车玻璃上映着一双黝黑的瞳仁,沈识善望着自己的眼睛,脑海里浮现了“温小姐”温柔且坚定的眼神。
记忆里那道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到最后,竟与靠着门握着手机的文舒的身影重叠了。
会是她吗?
都去过云朔,知道那里有漫山遍野的竹林,语调和眼神都是那样泰然,总能令她想起晨间薄雾弥散的山峦。
可是变化为什么那样大?
记忆里的温小姐明明是温和的,举手投足间满是书卷气。
沈识善揉着眉心,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给远在青梧的朋友发了信息,询问她们是否还记得当初那个借住过七天的人。
*
文舒收到助理短信时正准备吃药。
玻璃杯放大了白色的药片和相触的指尖,热气氤氲开来,飘向文舒紧皱的眉宇。
今天下午沈识善提起云朔的反应令她发觉了什么,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联想起前几次沈识善发僵的反应,文舒想起了一个逆着光站立,皮肤更显黝黑的小姑娘。
沈识善在时文舒还未觉察太多,晚间就餐时老听小晗嘴里念叨“云朔”,忽然就想起来了。
也就那么一瞬的电光火石,文舒明白了先前那股莫名的第六感是从何而来的,为了求证,她叫助理调取了相关信息。
指尖划过屏幕,沈识善的档案尽收眼底。看到她高中入学时的相片时,文舒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她资助过太多人了,有些见过面,有些甚至一面也没见过。沈识善是这些学生里为数不多的和她相处过一段时间的。
文舒记得六年前的她还很泼辣,敢举着粪瓢浇村口说她闲话的嘴碎老男人,脾气上来跟被红布蒙了眼睛的牛一样,扬角就要给不顺她心意的人顶飞,也不问对面姓甚名何,浑身上下就写了个“莽”字。
读书真是件神奇的事,当初那个倔小孩念到了大学性情大变,勇莽之余也多了不少巧劲。
文舒觉得有点意思,但也联想到了另一件事。
她跟每个资助者都有过协定,不愿意和她们保持联系,也不愿意接受她们成年后的相认。
从沈识善面试那天的僵硬就可以看出来,这个学生早就认出了她,更不用说后来的试探了。按照协定,她不该再像现在这样留在这里给文晗补习,再跟她有太多的瓜葛。
可她却选择了隐瞒。
文舒轻叹息,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文总,可以确定了,沈识善就是之前您资助的那个青梧的小姑娘。”助理解释道,“当时田特助和她对接的,需要注意的条款都和她讲了,也没有透露您的具体身份。”
“知道了。”文舒吞下药,啜了口水才道,“周一的会挪到线上了,你去通知一下。”
电话那端的助理语调一僵,生硬地将话题转到了工作上。
她知道,文总这是不想在这个学生身上浪费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