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堂站在窗边,隐藏在一片斑驳的阴影中,看着夜空被一枚枚烟花点亮。
一阵微信铃声响起,是严知打过来,严堂接通视频。
“哥,元旦快乐。”镜头前严知咧着嘴说道。
“还有10分钟才跨年呢,你说早了。”严堂随意地说道,眼尖地发现严知所处的地方有些陌生。
“你在哪儿呢?光线那么暗。”
“我。。。我在昆城,就他那儿。”说完严知就埋下头,不敢去看严堂的脸色。
严堂抓着手机的指头也有些发白,上下的唇瓣像是一对吸磁,闭得严丝合缝。
严知有些心虚,但他还是继续开了口。
“哥,我知道你恨他,可是他。。。他快不行了。”,严知的眼眶有些发红。
“肺癌,医生说就这一两年的事了。”
提起那个人,严堂总是沉默的像一堵墙,又冷又硬。然而不管这堵墙有多厚,岁月的鼠蚁却总爱在墙角作祟,日积月累的啃咬嘶刨,突然就在某个阴雨天啃出一窝透风的洞。
“没什么事,就挂了吧。”严堂维持着平缓的语气。
“哥!”严知有些急了,“当年他把你一个人丢在火车站是不对,可人之将死,再怎么说他也是咱。。。”
“他不是我爸。”严堂的胸膛有些起伏,像一座沉默的火山。
“他扔了我一次,我也报警抓了他一次,父子情分早就绝了。”
对面的光线真的很暗,严知的整张脸都在暗光里,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哥,你不肯再认爸,是不是。。。是不是还在因为英姨的事恨他。”
视频里,严堂额头的皮肤因为用力而变得透明,凸起的青筋像一条蛰伏的青蛇。
严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找补:“对不起,哥,我不该提这个,但爸也很后悔,他也想再做点什么,弥补对英姨的亏欠。”
“他没资格提我妈!”严堂的声音突然变大,像只应激的猫。
“弥补?我妈死的时候他就该跟着一起去,现在来提,他不配!”严堂的呼吸开始变得短促,他憋着气,不想在弟弟面前暴露出更多的丑态。
严知一愣,他从没见过严堂像这般情绪失控,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补充了一句。
“哥,爸老了,想家了,他想奶奶,也想再见见你。”
“想再见我?”严堂自嘲的笑了一声,“等他死的时候,我再考虑要不要见他。”
“哥!你怎么能这么自私无情?”严知显然也被严堂的话激怒了。
“你不认他,我和小妹还需要父亲,奶奶也还需要儿子。我会把爸接回贵城,我自己养,绝对不会跟你要一分钱!”
一场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问候,因为一个缺位已久的人,最后变得不欢而散。
视频挂了好一会,严堂才回过神,他双手环胸,和往年一样,隔在人潮之外,独自拥抱着自己。
今天怎么就没沉住气呢?
明明他什么都能忍得了。
可是,凭什么?
曾经的浪子回头,受害者就得格式化过去所有的伤害,以德报怨,助他立地成佛。
明明被抛弃伤害的人是他,被迫一夜长大的是他,替他供养婚外子的是他,挣钱还赌债的还是他。
可那个人呢?这么多年不曾露过一次面,到头来,一句他老了,严堂就得忘却一切,坦然接受他的回归?
凭什么?就凭那可笑的父亲称谓?
严堂苦笑了一番,他这是跟佟远东呆太久,连少爷脾气都学了个一两成。
没有少爷的命,偏也想得这少爷的病,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近墨者黑,假期结束后,他还是回酒店住吧。
严堂脑袋里盘算着怎么搬回酒店,心里却莫名地充斥着酸涩,像是灌了一大口柠檬汽水,细密的气泡全都堵在嗓子眼里,伴随着窗外的烟花轰鸣,在喉管里轰然炸开。
严堂突然想喝点水,冲淡胸口这股陌生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