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时代的书生,一生只有三个真正老师。分别是启蒙、授业、提携。启蒙,就是在成为秀才之前的老师。授业恩师,则是成为秀才之后,到成为进士之前。提携,就是座师。成为进士,就要去拜码头,认某一位主考官为座师,跟着他混。这在以地域、血缘、师生为纽带的科举时代,非常重要。甚至到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程度。一开始的时候,张子舟由于不了解朝政,想拜顾老为师。但经过顾老的提醒,他已经褪去了这层天真,开始认真思考。谁,才是他的授业恩师!这关乎仕途,和全家人的性命,必须慎重再慎重。哪怕是顾老安排好的,也要多留个心眼儿。所以,他打算先观察观察,不着急和大儒见面。张子舟一边搬东西,一边思索,还真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扬哥,我陪你去县衙,但我不进去,你也别告诉县尊,说我跟你一起去。”“舟弟,你在想什么歪点子?”“你不是想见见大儒么,咱们就这么去挺尴尬的,去县学,拜见教谕和训导,然后你看我眼色行事。”“哦……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见他。”“没错!”两个人在车夫帮助下,把东西搬进屋。为了提前避嫌,张子扬说什么都不肯住在内院,而是在前院的客房里住下。张子舟拗他不过,只好答应。给了车夫银子,张子舟拿了腰牌,张子扬拿了生员牌照,肩并肩的去了县衙。闻府的管家悄悄跟上。可惜啊,这位管家不知道,张子舟可是反侦察的高手。立马发现管家的存在。“有人跟踪咱们。”张子舟面上若无其事,小声告诉族兄。张子扬也练出来了,不动声色的问:“怎么办?”“甩掉他。”“明白。”于是,管家不出意外的跟丢了。只得垂头丧气的回去,向老夫人禀报。老夫人吃了一惊,但老爷正在讲课,只好暂时没说。另一边。张子舟、张子扬兄弟俩,在县衙走了一遭,便前往县学报到。李参看过腰牌,喜道:“总算把你们盼来了。”说这话时,眼里只有张子舟。“教谕有吩咐?”张子舟识趣的问。“我想带你去趟老先生家,请老先生来咱们县学授课。”李参虽然早知道这一天会到来,还是忍不住激动,“工食银,县衙会解决,问题是……不知老先生肯不肯来。”工食银,就是薪资。大靖以白银作为发放工钱的货币,故而称之为“工食银”。张子舟想了想,道:“老先生是旷世大儒,不能奢望一次能成,不如先请他老人家来授一节课。”李参赞同道:“在理,还是舟哥儿稳重。”“扬哥跟我们一起去吧。”张子舟不忘带上族兄,“不能让老先生误会咱们是去打擂台。”当然,这不是真话,实际上是怕太过刻意。张子扬当场表示愿意。好花还须绿叶配,他心里一点都不介意当绿叶,衬托舟弟这朵花。李参一想,决定夹带私货:“那就把周禹也叫上,他是斋长,也是你们的师兄。”张子舟想了想,赞同道:“行,那把傅藻加上吧。”“行!”于是,这件事情就定下了。当日下午。李参穿着儒生服,张子舟、张子扬、傅藻、周禹都穿生员常服,一起到闻府拜访。教谕是有品级的学官,在当地读书人心目中很有威望。学子们见到他,纷纷选择让路。闻府也知道他们来了,也挂起了谢客牌。“管家,请他们到客堂用茶。”“老夫要去更衣。”周禹是斋长,傅藻是大舅哥,张子扬是族兄。哎嘿,舟哥儿这是来拜师!还挺隆重的!作为老师,元好先生觉得要换一身新衣。对方都这么隆重,我哪能穿的随便。可等听李参说明来意时,元好先生面上有一丁点吃惊。心里则在咆哮:啊啊啊啊啊这徒弟,打的什么算盘啊啊啊啊!同时。他不动声色的目光,不停地打量张子舟。儒雅,端正,俊俏,精气神十足。嗯……眼里藏着狡黠,是块好材料。张子舟没看元好先生,心里却已经给出了一个评价:至少从气质上讲,符合我对旷世大儒的一切想象。现场莫名的安静下来。安静中,还透着一丝丝怪异。李参倒有些不知所措。咋回事嘛,我怎么感觉气氛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呢。李参琢磨不出来。傅藻、张子扬:我们是绿叶,我们是绿叶……周禹眼里藏着傲气,瞥了张子舟一眼,我可不当绿叶。可他毕竟是生员,在老先生和恩师面前,哪有挑起话题的份,只得一个劲儿给恩师使眼色。,!李参终于回过神,生硬的吩咐张子舟:“子舟啊,这位便是我跟你提过的,当今南方文雄、一代文宗,元好先生。”“那一日,老先生在县学开坛授课,你不幸错过。”“老先生在上,你去敬一杯茶,以表歉意。”“学生领命。”张子舟乖巧的拱手。随后,他捧起桌上的一盏热茶,缓步过去,捧给元好先生:“弟子张子舟,无意中错过老先生的授课,恭请先生原谅。”元好先生微笑着接过,低头品了一口,再放在旁边桌上。因为他听懂了。张子舟刚才自称弟子,而不是学生或是晚生。这是赤果果的暗示。敬完茶。张子舟恭敬的退后,退到李参右侧,再转身入列。周禹急死了,轻轻地拉了拉李参的衣襟。李参有点紧张,也没多想,便道:“老先生,学生斗胆请您去县学授一节课。”话音刚落,周禹出列,向元好先生拱手道:“弟子周禹,是县学的斋长,代表县学生员恭请老先生前去授课,弟子向您敬茶。”毕竟是面对一位旷世大儒,周禹的紧张肉眼可见。李参都没说话,周禹就自作主张捧起茶盏,学张子舟刚才的样子前去敬茶。张子舟一瞥,在心里摇头。元好先生笑眯眯的接过,周禹递来的茶。但……没有喝!:()寒门状元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