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泠赶忙松了手上力气,“你喝多了,我命人送你……算了,我亲自送你回去才能安心。”
“不要。。。。。。”
流萤摇头拒绝:“我不回去。。。。。。卫泠,我今、今日。。。。。。你今日、今日便留我住一夜吧。”
平日最乐于独处之人,喝醉了反倒不想独处,撒娇般拽着卫泠不肯放。卫泠知她今日定是被二公主伤透了心,难受的紧,也怕她酒醉回去出什么差错,索性由她去,留她在自己府上睡下,便搀着她往卧房去。
流萤当真是喝醉了,被卫泠扶着走,什么话都敢说。幸而卫泠早早命下人回避,倒也是不怕她说胡话。
流萤一路走一路哭,“殿下骗我,负我,我不该信她。。。。。。”
“我什么都愿为她做,什么都做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待我,非要如此心狠,叫我去死吗。。。。。。”
卫泠咬着牙死命扶她往床榻去,“是是是,早跟你说信不得,你还非要同我争。”
末了又怕她钻牛角尖,安慰道:“从前事过去便过去了,也别说什么死不死的,大路朝天你且往前看便是。”
流萤挂在卫泠身上,被她一把甩到床榻上,也不觉得疼,自然地侧身将帛枕抱在怀里,“不争了,卫泠,我再不同你争了。”
“你、你说的对,大路朝天我自朝前看,不要、不要再想她了。。。。。。”
卫泠凑过去:“这次当真?”
多年不曾这样大醉过,五脏六腑如被烈酒浇透,浑身燥热的似猛火灼烧,烫的流萤伸手扯开衣领,肌肤暴露出来才终于收获毫厘凉意。她紧紧抱着怀里帛枕,眼前分明是鲜活的卫泠,可她眨眼再看,所见却是那年秋后风冷草枯,卫泠被人去了官服官帽,一身布衣离京。
那年秋后萧瑟,她去城门想要拦住卫泠,卫泠却见她如蛇蝎,退避三舍,临别,终是没同她说一字。
自那以后,她与二公主关系一落千丈,惨死收场。
“卫泠。。。。。。”
酒醉恍惚,流萤分不清前世今生,伸手去拉卫泠衣袖,开口已是两行泪落下:“不要走,卫泠,不要走。。。。。。。”
卫泠莫名:“这是我家,我往哪里走?”
但见流萤忽地哭出来,又有些慌,忙安抚道:“我不走,今夜我陪你。”
她知道流萤与公主情深,也知经此一遭定是痛苦非常,叹了口气正要劝劝,却听床榻上酒醉迷糊的流萤连唤几声自己的名,没等卫泠应声,就听她囫囵道:“对不起,卫泠。。。。。。对不起,对、对不起,卫泠,都是我对不起你。。。。。。”
这边卫泠还没反应过来,床榻上许流萤已沉沉睡去。卫泠皱眉在原地想了半晌,愣没想出此人何时对不起自己,想到最后只觉自己听错,唤了人进来替流萤擦拭更衣,收拾完毕后留她在卧房睡下,自己裹了披氅去书房歇下。
卧房里熄了烛灯,黑漆漆的冬夜里,流萤缩在冬被里,做了一个梦,梦到很久很久以前,尚书苑初见二公主那一日:
永初二十年,冬雪连日,流萤初进尚书苑,满心惶恐。银色雪雾中,二公主殿下一身红衣前来,如天光划拨冬日沉闷,年少的流萤眼前一亮,随即低头,恭恭敬敬行礼,唤她一声二殿下。
初见那日,二公主很是冷漠,横眉冷目,一如传言中的桀骜冷漠。流萤跪在一旁侍奉笔墨,并不为公主的冷落失落,只记着那双眼睛好看,于是偷偷看了一眼。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只一眼,她就看见二公主眼尾发红,血丝遍布,不是彻夜煎熬过,便是狠狠哭过。
明明初见,流萤心里却涌起一阵酸涩,快速垂了眼,不敢再看。她想起入宫时旁人所言,大公主与二公主不睦。
不知怎的,尊贵如公主,她本该仰视,本该小心翼翼侍奉才对。可那一瞬,她好像忽然懂了二公主的冷傲:越是内里柔软脆弱,对外越是要桀骜些凶狠些,好像是怕稍有松懈,就叫人看出她的脆弱,反倒欺上头来。
冬日风大,尚书苑中炭火暖的人脸上发烫,屋内开了半扇窗透气,有风不时吹进来。午后课上,博学在上面讲学,二公主托腮听得认真,桌案上一张薄纸被吹落,流萤赶忙俯身捡起来,刚抬头,就见二公主怒视自己,两腮圆鼓鼓,压低声音怒道:“你便是这样伴读的?方才做什么,想偷懒?”
鬼使神差,许流萤愣愣开口道:“殿下眼睛很好看,莫要再哭了。”
前世十二载,南柯一梦。梦外,上京城冬至夜,落了好大一场雪。
许流萤醒在半夜,酒意褪去大半,泪湿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