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流萤平素寡言沉静,面上少见明显神色,这会见她异样,姚玥不明就里,只当她还未习惯少尹身份,打趣道:“怎么?昨日升任少尹,今日上朝还不习惯?”
昨日?昨日升任少尹。。。。。。
许流萤脑中快速思量着:永初二十年,刚满十岁的她经擢选入尚书苑,成为大祈二公主裴璎的伴读,此后七年随侍公主身侧,亲密无间。
永初二十七年,二公主裴璎出阁参政,流萤身为公主伴读,也是公主近臣,自然受二公主举荐,任职天宫院主簿,一年后升任少尹。
姚玥所言自己昨日才升任少尹,那此时当是二公主裴璎出阁参政的第二年,永初二十八年,冬月初一,冬至。
她明明死在永初三十二年的隆冬大雪中,为何会回到永初二十八年的冬月?
生死之间相隔不过四年,这时候的自己与公主,还未走到绝路,还。。。。。。明知是毒,流萤还是不可抑地想起,想起公主殿下柔夷般温暖的手,想起她贴面而来时满溢的香味,想起她的眼睛,她的唇,她故作冷傲却又藏不住笑意的声音,还有那个冬至夜,寂静的床榻间。。。。。。
冬至。。。。。。冬至!
流萤蓦地想起今日是冬至!就是这个冬至夜,二公主传召自己寝殿相见,为难又心疼的与自己商议,想要自己与她假意决裂,以中立纯臣的身份帮她暗行党争之事。
大祈立储,向来不论长幼,只问贤能才干。因而历代皇储,都是从党争权海中拼出来的。二公主想让自己做棋子,成为她党争路上最隐秘也最贴心的一颗棋子。
那时候,流萤体谅公主不易,更知公主心中抱负,所求无有不应。可为什么?当初明明是她要与自己做戏决裂,最后怀疑自己背叛,要将自己置于死地之人,也是她。。。。。。
不及深想,卯时已到,宣和门由内打开,许流萤麻木地随百官一同入内,重复曾经的每一日,行尸走肉般入了宣和殿,跪拜今上。
朝堂议事无甚特别,流萤心内思索,终于明白并接受自己死而复生,不,是死而重生这件事。虽心觉震颤,但在汹涌撼动后,又缓缓觉出些上天垂怜,竟真让自己有了回魂矫正的机会。
这一次,她不要再做裴璎的弃子。
这一次,她要裴璎尝尽她的痛苦。。。。。。
朝议无要事,加之今上凰体抱恙,很快便下令散朝。走出宣和殿前,流萤已知将会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果然,如前世一般,刚一走下宣和殿台阶,远远地,许流萤就见二公主身边的内侍云瑶朝自己走来。尽管心中恨意滔天,待到云瑶走近,流萤面上恢复沉静如常。
云瑶不知眼前的许流萤已是重生,恭恭敬敬行礼道:“许少尹安,二公主请少尹放班后启祥宫一叙。”
启祥宫,是二公主裴璎的寝宫,也是许流萤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前世不知多少日夜,她褪去朝臣官袍,与公主卧榻厮磨,温香软玉满怀澎湃。
那里,曾被她视之为家。或者说,于从前的许流萤而言,与公主殿下相守之处,即为家。
死过一次,流萤只对自己的天真感到恶心。静静听了云瑶所言,半字未答。
云瑶言罢,抬头见许流萤没接话,心里对她今日沉默有些诧异,但也没多想,只瞧着周围人走远了,浅笑着低低补上一句:“殿下备了少尹最喜欢的炙羊肉和梨花春。前几日少尹事忙不得见,殿下很是挂记,今晨就催奴婢来宣和殿外候着了。”
是吗?是当真挂念自己,还是只盼着自己前去,应了那做戏决裂之事呢?
前来传话的云瑶话音落下,脸上笑意还没收回去,但见今日许少尹奇怪的很,不但一字不答,面上、面上甚至。。。。。。甚至带了些难以察觉的怒气。
云瑶恍惚一瞬,只觉是自己看错。许少尹虽然寡言,但对二公主可谓是温顺体贴至极,连带对二公主宫中内侍都极为和颜悦色,从未有过坏脸色。
没等云瑶多想,许流萤理了理腰间被风吹乱的司南佩,声音温和的回她:“流萤深谢二殿下之情,还请姑姑代为回话,就说流萤定不误时辰,准时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