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对!”
另一头的妈妈完全没有察觉许知韵的情绪,自顾纠正,“我怎么把另一个忘了,以前住在咱家隔壁的那个严聿你还记得吧?这次去小珏的宴会,听原先的邻居说他现在可不得了!好像是毕业就去了欧盟还是英国外交部来着?李阿姨说前年英国首相的国事访问,身边跟着的翻译就是他,那首相叫啥来着……”
“鲍里斯·约翰逊。”
“哦对对对!就是他!”电话那头的人情绪激昂,还不忘确认,“是真的吗?”
许知韵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之后,果然听到那句虽迟但到的,“都是做口译,你看看人家。”
妈妈的说教复盘年复一年,许知韵几次试图打断都无济于事。那些喋喋不休就像大圣耳边的紧箍咒,听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严聿早就不在外交部了!”
终于,许知韵憋足一口气,叫停了妈妈的唠叨。
“不在了?”对面愣了一瞬,显然不信,“你又不在外交部,你怎么会知道?”
许知韵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现在跟我在一个公司。”
话落,视频两边都安静了。
许知韵盯着屏幕上妈妈错愕的神情,快刀斩乱麻地道:“他去年从外交部辞职来了trosol,信息公开,公司官网上都能查到的。”
她囫囵地补充,“我这边还在开会,就先不说了,你们时间也晚了,早点休息。”
说完也不等那边告别,匆忙挂断了视频。
许久没有响动,声控灯熄了。不见阳光的楼梯间安静下来,漆黑一片,还残留着刚才通话的回响,萦绕在耳边,像一群嗡嗡乱飞的苍蝇。
不得不承认,从小到大,父母还真懂怎么摧毁她的好情绪——精准打击,从不落空,威力简直堪比三叉戟弹道导弹。
她有些疲惫地靠在楼梯扶手上,黑洞洞的视野,墙根处一点荧绿色逃生指示灯,思绪不自觉就回到了上周的新人入职茶歇。
其实刚才,许知韵刻意隐瞒了一些信息。
比如,父母口中的严聿,现在不叫严聿,他有个正儿八经的英文名,叫利奥·达西。
而且,他现在也不只是许知韵的同事,准确来说,也是trosol董事会高薪聘请的业务合伙人,持有英国公司10%的股份。
巧合的是,严聿是与许知韵这一批新人一道确认加入trosol的。她和公司里的其他员工一样,初次窥见首席翻译真容,就是在那场迎新的茶歇。
五十层的cbd凌空高楼,披着整座城市的初阳,深灰色西装的男人从人群后从容迈入会场,神情肃穆又冷峻,一身简单的单排扣套装,看得出刻意维持的低调,却被他穿出了造访唐宁街十号的气势,优雅沉稳,姿态浑然天成。
若不是细碎额发下,那道若隐若现的旧疤,许知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是在这八千多公里外的伦敦,偶遇了幼时的死对头。
“这位是翻译部中文组新入职的实习生,来自中国的zinnia,许知韵。”人事总监琳达笑着跟严聿介绍。
“你好zinnia。”
沉稳而干净的声音,疏朗有力。
许知韵愣了三秒,反应过来,她已经被对面的男人捉住了指尖。
也是那一天许知韵才知道,原来严聿来到英国后,就改了自己的名字,跟着英国的继父姓了达西。
是的,就是简·奥斯汀笔下mr。darcy的那个达西。
而这么多年过去,这位达西先生听着琳达对许知韵的介绍,全程礼貌疏离,分寸得当,就连最后的问候握手,也只是礼节性地碰了碰许知韵的指尖,仿佛两人真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人模狗样。
这是许知韵看见严聿的第一反应。
她全程挂着得体的职业微笑,脑海里却全是小时候这人的欠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