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行用尽了力气,只为了跟他说一声:“别走……”
温澄眼眶发烫,握住宋景行费力牵着他衣角的手。
好像是全身的热血都被呕尽了,温澄觉得那只手比之前还要冰凉许多。他忍着心口斧凿刀劈般的痛,微微俯下身凑近宋景行,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我不走,我去找医生。你好好的,等我回来。”
医生护士来得迅速,宋景行很快被送进急救室,一番问诊与检查后,医生诊断是胃溃疡导致的出血,出血量太大,病人已经出现休克症状,医生要求在急诊留观室观察,视情况考虑是否安排住院治疗。
温澄忙进忙出地交费取药,看着医生给宋景行输上药水,才稍稍松口气。
一切安置妥当,送他们来医院的两位民警终于能插空说上话:“温律师,我们刚刚也跟医生确认了,暂时没有证据表明宋先生的急性胃出血和您的当事人陈先生有关。”
那位热心的民警猜不透温澄和双方当事人的关系,斟酌着措辞:“您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我们会想办法联系宋先生的家属,等他的家属来了,我们再走。”
“我留下来看护。”
温澄站在病房外,心却一刻没离开病房里的人。他与民警说着话,隔上三五秒,就要往病房里看一眼:“谢谢你们送他来医院。既然他胃出血与今晚的案子没有关系,就更不该再占用二位的时间了。”
民警好奇地打量他:“那你?”
“我是以——”温澄顿了一下,“我是以朋友的身份留下来照顾他的。”
其实不难看出来他们关系密切。
虽然温澄是以陈蓦的代理律师的身份到的派出所,可他一出现,宋景行的态度立刻和缓了下来,目光也不时往他身上落。温澄这边也是,虽然在派出所调解室里态度强硬口齿伶俐,可在急诊外面看见一身是血的宋景行,慌得眼眶都红了。
要说他们素不相识,谁信?
送走两位民警,温澄走回病房。
急诊留观室是一间打通的大房间,病床之间只拉着帘子相隔,各种监护仪器的声音滴滴答答此起彼伏。
温澄觉得这样的病房很好,人多热闹,能稍微消解他心里的不安。
宋景行躺在病床上输液,闭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看诊检查时,他脸上的血迹被潦草擦拭过,兵荒马乱间,医生护士只管救人,并不会管擦干净了污迹没有,他的脸颊、下巴、脖颈还残留着零星血迹,已经凝成了红褐色,像枯萎的玫瑰花瓣。
温澄站在床边看了一会。
白玉微瑕,实在难受。
他去找护士拿了块纱布,沾点温水,轻手轻脚地擦拭宋景行脸上干涸的污迹。
纱布刚刚触到皮肤,宋景行就睁开眼,定定望着天花板愣了片刻,漆黑的眼珠迟钝转动,将目光缓缓移到温澄身上来。
看见温澄,他的目光都柔和了:“别忙了,去歇会。”
病房里安静,温澄也将声音放得很轻:“你睡你的,我给你擦擦脸。”
宋景行缓缓阖下眼,大量失血后,他太过虚弱,说话都少气无力:“吓到你了?”
温澄不说话,闷头与宋景行下巴上的一块顽固污迹做斗争。
留观室拥挤,两道帘子隔出来的空间比病床大不了多少,空间逼仄,迫使温澄离宋景行很近。
宋景行倦然抬眼,能看见温澄白皙的脸庞上细小柔软的绒毛。他把红润的唇咬得发白,认真而倔强的模样,像极了小时候死磕一道解不开的数学题。
宋景行闷咳着轻笑,抬手用手背去蹭蹭温澄的手背,逗他:“怎么不理人?被吓成小哑巴了?”
他身上连着五花八门的管线,温澄不敢挣开他的手,闷声轻喝:“别乱动。”边说着,边反手握住宋景行的手,不由分说塞进被子里安置好。
宋景行眉眼里都是笑,板板正正躺好,向着温澄微微仰起脸,当真一动不动:“嗯,我不动,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如今的温澄是一点儿也不经逗,听了这话,也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看了宋景行一眼,神色冷下来。
他放下手里的纱布,往后退了一步:“你睡吧,我不碰你。”
“我不睡。”
温澄瞪他。
他又说:“我睡不着。”
骗谁?他眼里的倦意浓得要溢出来。
温澄盯着宋景行看,不声不响,目光清亮如水,像是能映出人心的光怪陆离。
宋景行收敛起玩笑的神情,看着温澄,正色道:“我们谈一谈吧,关于八年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