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太过疲倦,也许是因为夜色太深,他抬眸朝温澄看过来,眼神痴钝,眸光微微涣散。
温澄气势汹汹地过来,抱胸站在宋景行面前,是一种戒备防御的姿态。他开口冷声质问:“宋景行,你到底想怎么样?”
宋景行的反应有些迟钝,黑长的眼睫颤了一下,偏过头去,闷闷咳嗽几声,顿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声音暗哑:“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刚刚在调解室里复盘过事情的经过,温澄听着他的道歉,越发觉得这场误会可笑:“因为误会我跟陈蓦在一起,看到他跟fred亲近,就觉得他背叛了我?”
温澄盯着宋景行冷笑:“别说我跟陈蓦只是朋友,即便我跟陈蓦真的有什么,他也真的背着我勾搭了fred,你又是我的谁?我们很熟吗?你有什么立场替我出气?”
如今的温澄说话夹枪带棒,不是八年前能比的,一开口就噎得人说不出话。
宋景行没有说话,抵在腰腹间的手用力得手背都浮起青筋,他的脸色越发惨白,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一下,却没吐出一个字,喉结滚动,像是把想说的话又通通咽了回去。
夜已经很深了,温澄不想同宋景行继续纠缠。
不仅是今日不想同他纠缠,从今往后都不想同他纠缠了。
温澄松开抱在胸前的两条胳膊,轻轻垂落到身侧,收敛起剑拔弩张的气势,倒显得接下来的话更为诚恳真挚:“宋景行,你要怎么为难我,我都无话可说,但请你不要打扰我的朋友,算我求你。”
“我没想要为难你。”宋景行身子一晃,仓皇伸手,拉住转身欲走的温澄。
扣在手腕上的手指凉得吓人,温澄像是被宋景行低凉体温冻住了脚步,一时竟迈不开步子。他只能顿在原地,听宋景行继续说下去:“告诉我,在国外那几年,你发生过什么?”
在国外那几年……
发生了什么……
温澄身体一僵,脸色一白,抬眼看他,僵硬地开口:“陈,陈蓦跟你说什么了?”
“他不肯细说,他只说你在国外过得很不好,说让我不要再招惹你。”宋景行的声音里透出颓然无力,“小澄,告诉我,那几年到底发生过什么?算我求你。”
温澄闭了下眼,像是松了口气:“我在国外发生过什么,跟你没有关系。”
“是我把你送出去的,怎么会跟我没有关系?”
“是你把我送出去的,你当初把我丢得远远的,不就是为了不再跟我有瓜葛?”温澄甩开宋景行的手,“你现在已经如愿以偿,没必要这样惺惺作态!”
什么丢得远远的?
什么不再有瓜葛?
什么如愿以偿?
什么惺惺作态?
不对!温澄说的不对!
温澄的话在宋景行耳边炸开,犹如惊蛰那日的春雷隆隆作响,震得他耳畔嗡鸣。
他猝然抬头,拧着眉头看温澄,眼中是困惑和惊痛。
他怎么会这样想?
他这些年都是这样想的?
怪不得他要躲要逃,要把他当做陌生人。
“小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得好好聊一聊。”
宋景行急急忙忙往前迈出一步,向温澄伸出手去,他一心想要重新握住他的手,将人禁锢在自己身边,将两人天各一方的这八年说清楚。
可温澄不想聊起这段过去,怕被宋景行捉住,一心只顾着避开。
于是,宋景行伸出的手落了空,身子失去了着力点,摇摇晃晃地向前倾倒下去。
温澄躲得太远了,发现不对劲想要伸手去将人扶住,已经来不及,只徒劳地握住一缕风,眼睁睁看着宋景行重重摔在地上。
很久很久以后,温澄听他们细细说起宋景行生过的病受过的苦,才发现,他一直离他太远,在他撑不住倒下时,几乎没一次能稳稳将他接住。
他口口声声说爱他,到头来却总是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宋景行!”温澄惊呼出声,快步过去扶起倒伏在地上的人。
宋景行攀着他的手臂,挣扎着坐起身。不知道他伤到了哪里,疼得闷哼出声,连呼吸都是乱的,一心却只顾着要同温澄解释:“小澄,我怎么,怎么会不想跟你有瓜葛?”
“别说这些了。”温澄拧着眉头打断他,“你伤到哪里了?”
“没——”只吐出一个字,宋景行便说不下去。他掩着唇偏过头,清瘦的肩膀微微颤抖。紧接着,温澄看见他苍白的指掌间渗出令人心惊的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