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澄垂着眼眸看宋景行,这人还是握着他的手腕不肯松开。
抛开他跟宋景行后来的爱恨情仇不提,当年借住在宋家时,宋景行确实很维护他,在今州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其实没受过什么委屈。他都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事情给宋景行留下了他会受欺负的印象,令他这样不放心。
温澄耐着性子哄人:“没人欺负我。”
“有!”宋景行执意,“他们都想欺负你。”
喝酒误事,温澄酒量很差。
八年前那件事发生后,他连看到酒都觉得心上堵了一块石头。
他不知道自己以前喝醉了是不是也是这么烦人,边试图挣脱开宋景行的手,边无奈地跟他商量:“你等我一分钟,行不行?我很快回来。”
谁料,握着温澄的手被他扯下来,宋景行的眼睛蓦然红了,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一般,委屈可怜:“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温澄哪里见过这样的宋景行,心里又疼又软,只好把他的手又握回来,无可奈何:“好吧,那我们一起去。”
需要对接的事情不算复杂。
大家至少还会再住一晚,酒店的账单不急着核对,温澄只替宋景行跟主管要了一份晚宴增减项的清单。倒是策划公司今晚便要撤走,温澄帮宋景行仔细对清了明细,细细标注了,跟他们约定明天宋景行酒醒确认后,再结算尾款。
忙完这些,宴会厅里撤场的人散了大半。
世上的事最怕比,堂皇璀璨的宴席落幕之后,空荡荡的场地更显寂寥。
不知怎么的,温澄心里有点难受。
见过热闹,见过繁华,见过好的东西,就会不愿意回到孤独冷清里去了。
就好像这些年的温澄,被那么好的宋景行那么仔细地对待过,眼里就很难再有别人了。
扶着摇摇晃晃的宋景行走过沿海的木栈道,温澄忽然发现,近来他和宋景行总是在酒店相遇,一个多月前在潞市是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初想之下觉得凑巧,可细想之下,却又合情合理。他和宋景行如今的关系,连称朋友都嫌牵强,除了这种群体性活动,并没有相遇的理由。
半哄半骗地把宋景行带回酒店房间,温澄抱胸站在宋景行的房间里,感到无措。
宋景行刚刚吐过,不知道是今晚没吃什么东西,还是之前已经把胃吐空了,他伏在马桶上搜肠刮肚地呕吐,只呕出些酒水和掺了胆汁的胃液。剧烈的呕吐彻底耗尽宋景行的力气,从浴室到沙发的那一小段路,几乎是温澄将他背过去的。
这场婚礼上,温澄没认识几个人,除了新郎新娘,也就只有简征和段路亭了。
这一趟段路亭是带着妻子一起来的,当然不便打扰他,温澄本想喊同是孤家寡人的简征来照顾宋景行,可电话打过去,那边一片兵荒马乱——
简征还被顾铭困着。
醉后最能窥探人的性格。
顾铭平时就爱闹,喝醉撒疯,确实不是孟南晴一个人能摁得住的。相比之下,此刻抱着水杯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的宋景行显然省心很多。
求助无门,温澄叹了口气,走到宋景行面前,抽走他手里的水杯:“去床上躺下睡了,好不好?”
宋景行低头嗅了嗅自己沾满酒气的衣领,面露嫌弃:“我要洗澡。”
“你站都站不住,怎么洗澡?”温澄既觉得他醉得可爱,又为他的要求头疼,“把外套脱了,我给你擦擦脸,将就着先睡吧,明早再洗。”
宋景行固执己见,言简意赅:“那我明早再睡。”
温澄忍不住笑出声。
这么多年了,宋景行不洗漱不换衣服绝不肯上床的习惯没有变,醉成这个样子,竟还捋得出其中逻辑,从“明早再洗”得出“明早再睡”的结论。
没等温澄笑够,宋景行蜷起手抵着唇轻轻打了个呵欠,眼神迷离地摇头:“不行,我困了,我现在就要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