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澄终于开口:“没有检查报告。”
王煦困惑地皱起眉。
“患者是我表弟,确诊慢粒时还处于慢性期,但是药物治疗效果不佳,不得不考虑骨髓移植。很幸运,我们从宜城来到今州,在今州匹配到了合适的骨髓,医生说移植手术很成功,在无菌舱住了30天后,他顺利转入普通病房。”
温澄深吸一口气,竭力稳定住情绪:“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可是他还是没能活下来。王主任,我是想知道,这在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的治疗中是常见的吗?”
王煦沉默了片刻,斟酌着措辞。
“我理解你的心情,虽然目前慢粒在慢性期的治愈率不低,但是治疗过程中的情况错综复杂,患者接受移植后,即使顺利出舱,依然面临感染和排异风险,我相信每个医生都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可即使是感冒,也没人可以保证不会发生特殊情况。”
他顿了一下,语气平稳而沉重:“所以,我也只能说,请节哀。”
这时,服务员为王煦送上咖啡。
温澄也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抿了一口。
他等了王煦很久,咖啡已经冷了,温凉苦涩的液体正好压住被往事牵扯欺负的情绪。
事情已经过去八年,最初的震惊哀恸其实已经渐渐平复,可是因为没有找到过答案,表弟的死始终是温澄心里翻不过去的一页。
“抱歉,我刚才的情绪可能有点激动。您放心,我不是质疑当时医生的治疗方案。”温澄勉强挤出一点笑意,“我表弟过逝时,我不在他身边,我得知他的死讯时,只看到一座墓碑,却不知道他去世的任何信息。”
他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稍稍收紧:“他跟我关系最好,我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话聊到这里,已经超出了王煦的专业范畴。
从温澄的只言片语里,他拼凑不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能基于常理,提出建议:“你联系过他的直系亲属吗?为患者办理身后事宜时,医院应该会提供相应的材料。”
温澄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当时是我的姑姑和我,在好心人的资助下,陪同表弟来今州治病的。期间因为一些原因,我被困在国外,与他们失去联系。我再次回国,只见到了姑父,他说,表弟过世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姑姑,当时姑姑甚至是托人把表弟的骨灰送回老家宜城安葬的,所以他只能猜测表弟是因病过世的。”
王煦是聪明人,捕捉到温澄的语气里一些微妙:“你想知道的并不是慢粒的预后情况,你是想知道你表弟的死因,或者说,你想知道你表弟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于疾病?”
温澄确实是想不通。
宜城到今州,最慢的火车也不过十个小时,妻子音讯全无,独子在今州悄然过世,他的姑父竟不曾追问过原因,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他点点头,隐晦说明来意:“我的表弟当年就在尚德医院接受治疗,我之前已经打电话咨询过调取患者病历的流程,可我不是直系亲属,也无法取得直系亲属的授权,这条路走不通。”
“所以,你是希望我帮你调阅你表弟的诊疗记录?”
被一语道破来意,温澄有些紧张:“可以吗?”
周末的咖啡厅没什么顾客,沉默的间隙里,连舒缓的音乐都令人觉得吵闹。
王煦低头,拿着小勺搅拌着白色陶瓷杯里的咖啡液,许久没有说话。温澄不敢催,只捏着手指抿着唇等待着,比站在法庭上等待宣判还紧张。
半晌,王煦终于开口:“我确实可以基于医疗救治的需要,调阅本科室内病人的诊疗信息。但是没有患者本人或家人的同意,原则上,我不能将信息透露给你。”
“我可以不要具体信息!”温澄迅速回答,“我只希望您告诉我,他是否真的死于与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相关的并发症。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后续需要,我会正式提起取证程序。”
王煦摩挲着白色的陶瓷咖啡杯,沉默许久。
最终,他深深吸了口气,掏出夹在衬衣口袋上的笔,与桌上的餐巾纸一起递给温澄:“把你表弟的名字、入院年份给我,年龄、主治医生等其他信息,你知道的话,也尽可能提供一下。”
温澄连连道谢,在雪白的餐巾纸上先写下表弟的名字,接着把所有能想到的信息尽数列了上去,将写得满满当当的纸捧在手里递给王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