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量忽略掉牢牢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沈禾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提笔默写着诗经。
是《关雎》篇,纸是八行笺,字是燕头蚕尾的隶书,瞧着很有古意——
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沈禾先是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唐时桌案,又因为葵水好几天没有走动,整个人精力充沛,自然愿意坐在桌案前练字。
“写什么呢,”季松坐不住了,他几步走到沈禾对面坐下——按唐时坐姿来看,那坐和跪也没多大差别——他两手撑在桌案上,伸长了脖子看沈禾写的字:“哦,关关雎鸠啊,我也喜欢诗经。苗苗想不想知道我喜欢哪一篇啊?”
他今天难得休沐,正想陪夫人好好腻歪腻歪,结果他夫人宁愿练字也不搭理他,这能忍?
今天他不把沈禾调戏哭,他季松俩字倒着写。
可沈禾不搭腔,季松百无聊赖地去拽沈禾正在写字的那张八行笺。他力气不大,但足以扰乱沈禾的动作。眼见八行笺上的字就要毁了,沈禾忙摁住手下的纸,如季松所愿地开口询问:“子劲喜欢哪一篇啊?”
“《野有死麕》那篇,”眼见沈禾瞪大了眼睛,季松好耐性地解释:“有女怀春,吉士诱之那个。我记得还有几句话,什么舒而脱脱兮,什么无使尨也吠……看苗苗的表情,似乎也知道这一篇啊。”
沈禾垮着脸放下了笔。这首诗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这首诗写的是年轻男女野合的事,所谓的有女怀春吉士诱之很容易理解,但是舒而脱脱兮、无使尨也吠说的是两人走进了树林里,少女慢慢地脱衣裳、还叮嘱少年不要惊得狗儿乱叫……
这诗实在是让人脸红啊!
偏偏让沈禾脸红就是季松的目的,他笑笑又添了一句:“《大车》那篇我也喜欢,什么岂不尔思畏子不奔——”
季松说到一半就被沈禾捂了嘴。他拉开沈禾的手不住感慨:“苗苗你这是做什么?那诗经可是孔圣人勘定过的,诗三百、思无邪,你是不是想歪了呀?你瞧瞧你这个人……”
沈禾慢慢抬头瞪着他:“你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读那么多书就为了调戏人啊?”
季松说喜欢的这两首诗,一个是说男女野合,一个是说男女私奔,没一个正经的。
季松忍不住大笑出声。笑完了,季松正经起来:“好苗苗,你穿上我给你准备的衣裳,咱们出去下棋吧?”
“我刚得了副永子,漂亮得很。”
沈禾看着季松,慢吞吞应了一声。
她要是不答应季松,谁知道他还会不会说出什么虎狼之词来。
绿树阴浓,和风送爽,梧桐树的叶子随风轻摆,底下明明暗暗,光斑点点。
沈禾头发丝都在发光——
恰巧有块光斑在她头顶,旁边有根金灿灿、展翅欲飞的蝴蝶簪,蝴蝶顶着小圆珠子的触须还在轻轻颤动——
“子劲,到你了。”
季松回过神来,随手落下一子:“好,我放在这里。”
下完了棋,季松目光落到了沈禾耳朵上。
那是一副金环镶宝石玉兔捣药坠子。白玉兔子站在金镶宝石的祥云上捣药,短短的尾巴翘起来,十分的娇憨可爱。
和他夫人特别相衬,不枉他花了大价钱才到手。
这坠子就是上回季松让季怀义找的首饰。季松身手不错,目力也好,但要是让他说什么衣裳搭什么首饰,季松只能两眼抓瞎,上回沈禾把料子都凑他眼上了,他还是分不清松柏绿和松花绿有什么区别,所以季松直接让穗儿帮忙搭衣裳。
不过嘛,这坠子还不是最贵的——
沈禾觉得这坠子太贵重,无论如何都不肯收,急得季松说他还有的是钱。
沈禾当时就愣住了,想了想问了一句,问他上回给她的钱是不是根本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