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坐在椅子上,面上多了几分嘲讽:“还能怎么用?抓贼呗。”
沈禾闭了嘴,安安静静地听李敏说其中缘由。
这事得从李敏的继母郑夫人说起。
六年前李敏生母去世,来年他爹就又娶了一位新夫人。新夫人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在荣宝轩做学徒的兄长生活,偏偏贫家出美人,长到十三岁,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只是她不愿意嫁给贩夫走卒,于是拖到了二十岁还没有成婚,恰巧李敏母亲去世,她父亲便娶了这位郑姑娘做续弦。
李敏自幼受父母疼爱,本来也没什么别的心思,毕竟如沈禾父母这般伉俪情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妻并不多,父亲再娶,李敏虽有些惆怅,却并非不能接受。恰恰相反,因着这位郑夫人出身卑微,李敏还有些许的窃喜,窃喜新夫人没有根基,自家姐弟却有舅舅帮衬,未来的日子想必能好过些。
不想这位郑夫人没在意后宅里的小打小闹,头年生了儿子,次年就把哥哥调成了掌柜的。
这也无可厚非。许多皇亲国戚也是托自家妹子的福,从贩夫走卒一跃成为国舅爷。平头百姓虽比不上皇家,但夫人的哥哥任人使唤……确实也不好看。反正荣宝轩店铺多,让新夫人的兄长做掌柜的,也算是应有之义。
不曾想那之后就出了问题:荣宝轩物料的耗损大幅上升。
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仗着荣宝轩百年的招牌,再加上达官贵人们做首饰不惜工本,荣宝轩的生意还过得去。
但老客户们有了意见,荣宝轩的招牌也日渐变臭,李敏如何能忍得了?
李敏暗中查了许久,才发现是郑夫人在暗中作祟,她和兄长一起侵吞物料,中饱私囊。
李敏便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不曾想父亲皱眉叹息,让她对继母恭敬些;还说捉贼拿赃,自己如何能因为她一句话就处置了舅兄?
李敏委屈又懊恼,暗中骂自己蠢,居然落了这么大的话柄。后来她学聪明了,在郑掌柜克扣物料时,找柜台上德高望重的李叔一并抓她抓了个现行。
不过顾忌着荣宝轩的名誉,这些事情,李敏都是私下进行的,不仅没让外人知道,甚至连同族的叔叔伯伯们都瞒着。
不曾想父亲拉偏架,说荣宝轩这么大的首饰铺子,几时少了金银?倘若是尽善尽美的首饰还有的说,几块不成样子的金子,如何能做证据?
李敏委屈得要落泪,李叔便将她拉下打圆场,说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这事与李敏无关,此事才算作罢。
李叔在荣宝轩待了快四十年,从十几岁的学徒做到了天命之年的掌柜,几时受过这样的气?李敏不忿,又愧疚于自己连累了李叔,不住地默默掉眼泪。
李叔只是笑,说金银之物确实做不得证据,倘若是玉石玛瑙一类有纹样的东西,那便容不得人抵赖。
李敏听在心里,可玉石玛瑙这些东西贵重,李敏一个闺阁女子,哪里来的钱财去置办?
恰巧听说沈禾要去辽东,想到那处出产珍珠,便拿出所有的私房钱,让沈禾帮她找一批珍珠过来。
不过那时候出了点意外,这事便拖到了如今。
说到了这里,李敏冷冷一笑:“金银融了就行,谁也说不清它是从哪里克扣下来了;可珍珠就不一样了,这么大、这么圆的珍珠可是有数的,这回我看她还怎么狡辩!”
沈禾也点头附和着:“嗯嗯,这次一定能让她原形毕露!”
有人帮自己打气,李敏便开心起来。她笑:“虽然没什么名贵的珠宝可以送给你,但是送你几件漂亮的首饰,我还是能做得了主的……你要看看今年新出的首饰吗?”
“这个不重要,”沈禾笑了:“你帮我把何姑娘叫过来呗,我想请她帮我做几件衣裳。”
李敏慢慢眨了眨眼睛,渐渐笑了:“你这是……女为悦己者容?”
“你长成这样,还用捯饬自己去取悦那个季松?”
沈禾别过头去。她低声道:“怎么说呢,我就不能穿给自己看吗?”
李敏笑了笑,没有多言语什么。
沈禾对季松的好感结束于第二天,因为教她跳舞的老师来了——
沈禾一直觉得学跳舞就是学跳舞,没想到老师刚刚到来,就摆弄着她的胳膊腿儿教她各种动作,弄得她浑身疼。
有那么一瞬间,沈禾觉得季松是故意找了个老师折腾自己;可看着女夫子不苟言笑的面容,她又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总之一天下来,沈禾累得连水都不想喝;夫子离开后,她像条死鱼一样瘫在床上,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季松回来也被她吓得够呛,下意识问她是不是病了、需不需要请大夫;在明白她只是太累之后,季松忍无可忍地爆笑起来,即便她眼神利如刀锋,季松也只当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