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复活以后,鹿丘白第一次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第一反应,是陌生。
总觉得自己有哪里不一样了。
或许是金色的瞳孔,或许是纯白的头发,或许是苍白不似活人的脸色。
哪里都是他,哪里都不像他。
这是一种很典型的心理学现象,好在,戚言州还在他身后,猩红的触手,依旧柔软地卷住了他的腰肢。
鹿丘白朝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默念数次“这就是我,这就是我”之后,对着镜子眨了两次眼。
刹那间,眼前被血色覆盖,在铺天盖地的鲜血中,鹿丘白被一棵茂盛的树温柔托住。
梦境里的生命之树将他放到地上,枝叶轻摇,似乎在问他为什么要离开这么久。
鹿丘白捏着它的枝叶摇了摇:“我来…”
他的话音一顿,奇怪地“咦”了声。
生命之树的枝条处,系满了金色的铃铛,没有风,铃铛自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金色的,牧羊人的铃铛。
鹿丘白下意识伸手去触碰铃铛,忽然听到树后传来踩踏树叶的声音。
轻,慢,压迫。
方才还温顺的生命之树,也在此人的靠近下,突然变了个面孔——
树枝猛地缠住鹿丘白的双手,将他凌空吊了起来!鹿丘白双脚离地,脚尖绷紧了也无法踩到地面,全身重量压在手臂处,关节下坠着疼。
看来,生命之树已经听从了那个人的命令。
这很不可思议,却也足以证明,铃铛的主人有着强大的意志力,强大到让生命之树也低头。
鹿丘白一点也不紧张,他等着那人的身形隐约可见,出声道:“黎总。”
那人——黎漾的脚步陡然一顿,瞳孔不可置信地收缩一下,快步掀起枝条。
青年的身影就在眼前,他却又一时间犹豫起来,不敢迈步了。
“鹿…”
鹿丘白肯定道:“黎总,是我。”
黎漾总算走到了鹿丘白面前。
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熟悉的严肃面孔,在哈米吉多顿,时间陷入永恒的停滞,黎漾的西服还是一等一的笔挺,可面容却带着无法忽视的憔悴。
他长了胡子,眼下有两道深深沟壑,见到鹿丘白,似乎都忘了该怎么微笑,过了半晌,才扯出个笑容来。
“你回来了。”
他动了动手,生命之树就将鹿丘白放了下来,黎漾伸出手,又犹豫了下,打算往回收。
鹿丘白一把攥住他的手,主动走近:“黎总,我回来了,我来接你。”
黎漾手一抖——
两人的手,都没有温度。
像两块冰,碰在了一起。
但他切实地、实在地触碰到了他。
在哈米吉多顿,世界永远是一样的景象,黎漾在树下坐着,早已摸不清人间走过几个日月。
他只能辨析着青年的眉眼,试图从中找出岁月的痕迹。
当然,虽然没有精确的时间,可黎漾也能姑且判断出,距离他们在哈米吉多顿告别,已经过去许久许久。
他没有问鹿丘白为什么这么久不来,没有问最后的结局,只是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