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着嘴里的苦涩,一点点地将整碗药都喝完了,倚在床边出神。
过了不知多久,廊下的灯笼又点起了两盏,他听见身后有些响动,这才见萧翊清不知何时醒了,正倚在枕上看着自己。
阎止忙起身在他唇上点了些水,又轻声问道:“你睡了一个整天,现在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着人去做。”
萧翊清摇了摇头,示意阎止在旁边坐下。两人离得近,轻轻地说了几句话,萧翊清闭目歇了一会儿,又慢慢地开口道:“宫中处了廷杖,皇上知道你是必然要重审兖州案,铁证在前,他无从抵赖,便先威慑群臣,与你争心。这样即便人证物证俱在,群臣也不敢表态。”
阎止沉默不言。他这几日在平王府理文书、见重臣,做足了准备,就是为了让皇上自断后路。但金殿之上瞬息万变,即便如此,他心中依然担忧不减。
但他用力地握住萧翊清的手,又露出一点笑容,劝道:“别操心了,你只管好好歇着,翻案的事儿我都已经想好了。”
“凛川,听我说……”萧翊清目光清亮,倚在枕上神色柔和。他实在没有力气再说下去,出口时只余下一点气声,“想要以雷霆之击破局,须得要一个人撕开局面,我知道崔吉肯为此案仗义执言,但是还有个人比他更合适。”
“是谁?”阎止问。
萧翊清道:“崔吉之父。当年的户部侍郎,崔勉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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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
明朗月光淌过月季花丛,将花瓣浸得透亮。阎止与林泓一起登了崔宅的门。同为世家,林氏与崔氏有旧交,而林氏又向来声望素著、地位颇高。崔勉阁辈分虽长,却等在门口,亲自将两人迎了进来。
崔吉早在厅中等候。他向户部告了假,阎止昨日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他。此时打了照面,崔吉一日之内竟憔悴了许多,一身素衣,又起身向两人拱手向致意。
花厅里设了晚宴,窗外月光流淌,草木繁盛。晚香玉的甜气顺着菱花窗漫进来,却显得厅内气氛愈发冷沉。
崔勉阁身量清瘦,个头又高,面目棱角分明,看面相是个刚正整肃的人。他一身吉祥团花锦衣,外罩一层薄纱衣,身上除却了侍郎的气势,颇像个闲适自在的老翁。他为官向来清正,风评一向很好,在朝中是颇有威望的重臣。
大约三四年前,崔勉阁主动辞官致仕,皇上几次挽留都没有留住他,只得依依不舍地放走了。但过了不到半年,皇上便提了崔吉接任,对崔氏可谓隆恩浩荡。
几人落了座。林泓起身亲手给崔勉阁斟酒,又笑道:“崔大人健硕如旧,朝中老人不多,新人难免生疏。澄岐做得很好,一直都得皇上看重。年前发生了这么多事,六部之中唯有户部清正,人人都在夸,还是您教得好。”
崔吉听了,垂目没有说话。崔勉阁看了看儿子道:“为臣忠君是本分,我老了,朝中之事大多跟不上了,对崔氏的赞誉是皇上恩眷而已。林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林泓刚要说话,崔勉阁抬手止住他,又说:“我知道,你和世子前来是为了兖州大案。但是老夫致仕多年,朝中瞬息万变,我对于政事早就不关心了,恐怕帮不上你们的忙。”
此话开门见山,阎止便不在劝,也直截了当地问:“崔大人可听说了章阅霜之死?”
崔吉眼睫颤了颤,微微低下头去。崔勉阁沉默片刻道:“先废太子已死去多年,他受此牵连,是无辜之人。”
“受害之人却反受戕害,再兼受审无处鸣冤,章横云何止无辜?”阎止看着他道,“章阅霜自小长于盐井,却也知推己及人,救弱者于水火。他当年救下令郎,是救人也是救己,崔大人以为呢?”
烛火轻响,屋里只有茶叶滚沸的声音,无人说话。阎止又道:“东甘盐井惨案时,大人就在兖州。如今此案即将开朝论断,凛川特来请教大人,应当该如何审理?”
崔勉阁道:“世子是来问罪的吗?”
阎止的身形映在烛火之中,身形挺拔削瘦,唯有一身灰衣衬得双眼明亮,温声道:“崔大人德高望重,凛川不敢当。只是冤魂在上,唯恐有负众人寄托,特来相问。然朝中瑞王罪名已定,群臣激愤,皇上不愿认瑞王的过错,袒护儿子,对朝臣廷杖施重压。若风向如此,兖州案恐怕审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