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元祯看起来挺高兴,把手指伸进蔺宁嘴里,不让他咬自己,“这件事拖了许久,也该有个定论了。刑部那边,我不会公开褚元瑞的身份,众人面前他就是鹫人首领,所有鹫人均以谋逆罪处之,三日后在西市午门前斩首示众。不过,今日康太嫔来寻我,说想为褚元瑞收尸,我答应了——哎,你若咬,就咬我,咬自个儿不疼吗?”
蔺宁眼里满是羞耻,发狠地说:“都是你们褚家的事,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事无巨细与妻说,你教我的。”褚元祯笑起来,“吾妻这般不耐折腾,下回还想在上面吗?”
溅起的水花又把地板打湿了,蔺宁红着眼睛瞪褚元祯,那眼神狠得要命,又可怜的要命,还恼出了泪花。
*
翌日,关于褚元苒究竟怎么判有了定论,以王昰为首的王家没再提出二话,王昰心里清楚得很,褚元苒不过是个“外孙”,看在女儿的面上姑且一争,却不值得赔上全族的性命。
至此,扎在京都的最后一根刺被拔除了,一切正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偏偏此时宗人府出了岔子——鹫人在午门问斩的当日,褚元苒自戕于宗人府的天牢,他选择了和褚元瑞同天赴死,死前还留下了六个血字:既同生,当同死。
当值的狱卒眨眼就把这件事传了出去,一时间关于“同生同死”的各种说法甚嚣尘上,褚元祯不得不下死令命所有狱卒封口,又敲山震虎杀了两个嚼舌根的人,这才没让流言蔓延。
只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流言还是传到了宫中,传到了康太嫔的耳里。康太嫔先丧二子,又被流言折磨,终于没能抗住,在自己宫中自缢身亡。
礼部马不停蹄办了第二场丧仪。
人活一世,不管是因何而亡,以何种形式而亡,身死都是大事,接连两场丧仪让整个皇宫陷入无尽悲痛,等摘下白幡已经是三个月之后,时间从指缝间遛过,眨眼就到了年关上。
褚元祯正式继位,从原来的府邸搬了出来,入主皇帝居住的乾清宫。
蔺宁也搬出来了,之前褚元祯买下的那座宅邸已被他修葺妥当,还挂上了蔺府的牌匾。蔺宁带着裘千虎,又把前太傅府的管家寻来,最后雇了三个人打理院子,齐活!
只是褚元祯对此不大满意,总觉得蔺宁府里的人太少,他几次拨了人过去,都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气得直跺脚又无可奈何。最后褚元祯想通了,把人留下才是正道,于是下了朝单独召见佯装谈事,没事的时候也要传人到御书房,只等那宫门落了锁,蔺宁回不去了,再把人拐回乾清宫。
今日下朝,蔺宁又被留下了。
褚元祯在桌案后面看折子,蔺宁就抱着手炉靠在暖阁的御榻上,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褚元祯过来拍拍他的脸。
“这两天落雪,外面冷得厉害。”褚元祯给他塞了一个新手炉,“你的冬衣呢?”
“冬衣?”蔺宁迷迷糊糊的,半晌才反应过来,“我的冬衣在府里,你得让我回府啊,前日午后将我召进宫,一呆就是两个晚上。老天爷要落雪,我也没有办法,你今日再不放我回去,我、我就冻死在宫里。”
蔺宁一顿抱怨,褚元祯也不气,反倒觉得有趣极了,怎么会有人生气咒自己呢。他拿起太监刚送来的梨汤,推到蔺宁面前,“尚食局新熬的,你尝尝?”
蔺宁也没客气,端起来喝了个精光,喝完了抿抿嘴,“确实好喝。”
“你喝饱了。”褚元祯道:“我还忧愁着呢。”
蔺宁目光瞥向桌面,“下面呈上来的折子?”
“今年雪大,各地都是叫苦连篇。”褚元祯把折子递给蔺宁,“大雪把民房都压塌了,冻死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现在各个府、州都来要钱,请求朝廷拨款赈灾,前几日户部做了个统计,总计需要八十万两白银。”
“八十万两?”蔺宁诧异道:“才打了一场仗,军需又折进去不少,还能拿出这么多钱?”
“勉强够用,只是——”褚元祯话锋一转,“这八十万两白银散出去,国库便是彻底见了底了,不说别的,怕是连明年春闱的银子都不够。”
蔺宁叹了口气。
褚元祯也叹气,“我原来并不知道大洺已经穷到这个地步,八十万两,随便抄上三五个高门大户就出来了,却是国库全部的存量,怪不得褚元恕要对世家动刀,大洺的银钱全部握在这些权贵手里,让下面的百姓怎么活?”
“你想如何做?”蔺宁问道:“这钱还拨吗?”
“拨。”褚元祯坚定地说:“赈灾是大事,我已与户部商议妥当,这个银子不能一口气拨下去,先集中拨到受灾严重的地方,我要求户部亲自押送。此次赈灾银两不会经手任何人,而是由户部代表朝廷直接分发。”
“户部一直握在王家人的手里,尚书谢逵也与王昰交好。”蔺宁顿了顿,“王家才失去一个女儿,不会因此生出二心吧?那个王昰不是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