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甚是刻薄,裘千虎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被蔺宁拦了下来。蔺宁慢悠悠开口:“我竟不知道,足下也是读过《论语》的。”
男人哂笑一声,“读过《论语》又如何?”
“说明足下是读书人。”蔺宁故作轻松地说:“那你我不妨以读书人的方式交流。”
男人微微扬起下巴,没有说话。
蔺宁趁热打铁,“方才我便同你的人说过了,用我换宁老爷子,好处甚多。最重要的是,明王看重我,陛下也看重我,你们以我为质,可以同时拿捏住两个人,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你这般替我们着想。”男人又笑起来,“莫不是什么圈套吧?”
“我哪敢啊。”蔺宁双手一摊,“足下知道我的,是个文官,见到你们这些人胆子都吓破了,我救宁老爷子那是存着私心的。这老头子死活不同意我与明王的事,而明王又是个孝顺的,极为听这老头子的话,我只能出此下招,盼着老头子记我的好。”
“这么说还是苦肉计啊。”男人微微偏过头,“可我凭什么相信你?如果你是骗我的呢?”
“就凭他褚元祯到现在为止都未曾给我一个名分,寻常男女在一起这么久,也合该下帖论婚了,而我只被他金屋藏娇般藏在府里。”蔺宁故意把自己说得龌龊不堪,“男人么,谁不想功成名就,我在先帝时期还是太傅,到了如今却被贬去内阁,绯袍变青衫,要谁谁乐意?奉天殿上那是权贵当道,我好不容易攀上了褚元祯这高枝,如今也只能孤注一掷,赌一把了。”
蔺宁说完,心里砰砰跳的厉害。内阁首辅的职位是他自己求得,可此事知道者寥寥,外人看来他就是被贬去内阁的,他赌面前这个人不晓朝廷内情,能容他瞒天过海。
男人黑布蒙面,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像是在估量着什么。
屋子里安静下去,蔺宁不敢移开视线,他盯着男人的眼睛,努力维持着镇定。终于,漫长的对峙结束了,男人哈哈笑了两声,说道:“成交。我这人就爱成人之美,今日便随了你的心愿——让你身边这位兄弟,去领人吧。”
*
日头逐渐东升,休整了一整晚的边军恢复了士气。褚元祯坐在营地的木桩上吃早饭,行军的伙食不比府里,谁来了都是咸菜烙饼。
严绰从后面走过来,把手里的肉包子递给他。褚元祯没有接,随口说道:“你留着吧。”
“真的?”严绰咧嘴一笑,“这可是昨夜蔺大人带来的,伙夫也是榆木脑袋,有这等好东西也不提前打声招呼,让您在这儿生生啃烙饼呢。”
褚元祯这才抬起头,“给我。”
严绰双手呈上,又道:“末将给您留着呢,据说是城西的油皮包子,您经常着人去买的那家。”
褚元祯把包子拿在手里,掂了掂,“你今天早上很闲吗?巡防的人换岗了吗?”
“说到这个。”严绰就近坐下,敛了神色,“殿下,着实奇怪,从寅时到现在,斥候已经探过两回了,回回都说西番那边毫无动静,营地里面连个鬼影儿都没有,不像是要出兵的样子。”
“他们撤了?”褚元祯诧异道:“营地里面当真没人?”
“也不能说没人吧,马匹都拴着呢,人都藏帐篷里,就是不出来。”严绰顿了顿,“这种情况,以前打仗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就怕……怕他们在等,等一个时机。”
他说得模棱两可,说完了又指着京都的方向,然后看向褚元祯,“殿下,您说可能吗?”
褚元祯沉默不语。
严绰又道:“我们这些人,投胎那会儿便投了个贱命,若是死在战场上也就认了,可若是被自己人捅一刀,被侍奉的主子当猴儿耍,那这帮兄弟——”他指着身后,“要寒心的。”
褚元祯明白他的意思,西番能在短时间内再度来犯,绝对是受了有心之人的挑唆,这个人和褚元祯心心念念想要揪出的叛徒,会是同一个人吗?如果是,又是谁?
若是真的有人与西番勾结,里应外合,那么他们这些人,还有那些死守城门的将士,都会沦为这场阴谋的笑话,好比箭从背后射入,倒在自己的家门口。
想到这里,褚元祯心中一紧,看向严绰:“你是有经验的,打过的仗比我多,这事,你来拿个主意。”
“我?”严绰一时没回神,“我能拿什么主意?”
“这仗不能硬打,击退西番人只是一方面。”褚元祯道:“我还要知道他们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