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儇缩在床尾没动,半晌才道:“怎敢劳烦大人,我自己来。”
成竹把伤药倒在纱布上,偏头望向床上的人:“怎么又叫上‘大人’了?你不会是在害羞吧?我又不是第一次给你换药了,前两日你伤口流脓,人还昏迷,那腐肉都是我剜的。”
杨儇一听,立刻低头查看,伤口处果然被人重新包扎过,不仅如此,连贴身的亵衣也被人换过了。
成竹在床边坐下,“你这人性子真是古怪,一会儿与人亲近,一会儿又疏离,我都摸不透你。”
杨儇不说话了,沉默地解开了衣带。
衣襟滑落,露出整个前胸后背。成竹的指尖才刚刚碰到伤口,杨儇便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极力抻着脖子偏向一侧,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紧绷又别扭的姿态。
成竹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忍不住打趣,“你害羞什么呢,咱俩都是男人,看看身子怎么了?你若觉得吃亏,待会儿我也脱了,给你看。”
“不必。”杨儇闭了闭眼,“我也没有害羞。”
“那你别躲。”成竹笑道:“我瞧着你的脖子都快拧断了。”
“我不是躲。”杨儇终于转过头来,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成竹,“我应该告诉过你——当日你问我,是否还有牵挂之人时,我说……”
四目相对,成竹回忆着当日的情景。
杨儇停了一瞬,继而像豁出去一般,咬着牙道:“我说……我对女人,没有兴趣。”
杨儇退了热,气色就跟着好了起来,俩人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四五天,是时候动身回京都了。
事实上,自上次换药后,他们很少交谈,有时四目相对,立刻便像触电一般双双移开视线。
今日成竹出去采买,晚饭时才回来,正好赶上小厮上楼送饭,成竹也没多想,顺手接过食盒。
杨儇见他提着食盒进屋有些惊讶,“我……我本想让店家送上来的。”
“顺手的事。”成竹将食盒放在桌上,又问:“你怎么不下去吃?身子还没好?”
杨儇不想回答。他那日碰巧看见成竹在大堂用饭,成竹用饭没有喊他,他就在心里想,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定让成竹觉得恶心了,此后每日便让店家把饭送到房间里来,避免过多碰面。
成竹见人没有反应,猜测杨儇或许确有难言之隐,毕竟读书人身子弱,受了伤又起热,哪能这么快好利索,于是说道:“你倒不必勉强,若是身子不适,我们可以过几日再走……”
“不必。”杨儇一口回绝,顿了片刻又问:“你、你用饭吗?”
“当然,跑了一天快累死了。”成竹把饭菜拿出来摆好,“我又让店家加了两个肉菜,你这大病初愈的,也见不着个荤腥,能好得了吗?”
杨儇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在嗯什么,接过碗筷坐好。
小桌不大,俩人坐着实在是挤,杨儇伸筷夹菜,手背就碰到了成竹袖口,不知怎的手一抖,连菜都夹不稳了。
成竹觉察到杨儇的异样,但没说话,埋头继续扒饭,还没扒两口呢,就见杨儇站了起来,将饭菜拨到碟子里——竟是端起来走到旁边去了。
“你干嘛呢?”成竹放下筷子,“这桌子容不下你了?”
“不是……”杨儇没敢抬头,“我、我怕你觉得别扭。”
“我别扭什么?你这幅样子才是别扭!”成竹抬高了音调,“给我回来吃!”
这话像是命令,成竹说完也有些后悔,毕竟对方是个县令,官阶上压自己一头呢。
哪想杨儇还真的回来了,端着碟子重新坐下。他把嘴唇都咬白了,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我幼时不知道自己与别人不同,后来才知道,喜欢男人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我明白得太晚,已经成了笑柄,幸得读了几年书,秋闱得意,能逃到富阳做个县令,可这县令做的也不好。我明白的,世人不会坦然地接受我,我那日看见你独自用饭,就明白了。你救过我,我感激你,你若觉得我恶心……我亦不会有怨言。”
“你是为这?”成竹突然长舒一口气,“我还当你生气了,在这儿闹别扭呢。”
杨儇诧异地抬起头。
“那什么——”成竹挠了挠发,“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但我粗略一想,你既喜欢男人,就应该与女人家的心思差不多,这女人么,若是被扒光了换衣换药自然是不开心的,我猜你定是感到不悦,也不知如何同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