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褚元祯一口回绝,“在眉眼处行此法,确实过于凶险了。”
蔺宁听了只觉得这手法耳熟,想了片刻,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中医里说的“放血”嘛。眼下褚元祯在这儿,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却在心中默默生出一计。
那头成竹敲门进来,“殿下,马匹备好了,随时可启程。”
褚元祯将行囊扔给成竹,转身看向颜伯:“我不在,你要盯着太傅喝药,这个‘刺络法’不能用。”
“殿下放心吧。”颜伯点点头,“太傅是我的病人,医者对待病人,自当尽心尽力。”
“我是放心你的。”褚元祯抬眼看向旁侧,“我不放心太傅,若太傅强迫你用此法,你拒绝他便是。”
“你太看得起我了。”蔺宁靠在一张扶手椅上,双手捧着药碗,“我这人最怕疼了,这种流血破皮的法子听着就渗人,我可不敢尝试。”
话虽如此,褚元祯仍是不放心,但此刻他不得不走,他想把人长久地、安全地留在身边,就必须把前路踏平,把路上的荆棘拔掉。
等门外的脚步声走远了,蔺宁才从椅子上站起来,“颜伯,咱俩商量个事儿呗。”
“我知道太傅想说什么。”颜伯轻轻叹了口气,“我还是那句话——医者对待病人,自当尽心尽力。我只说一句,这‘刺络法’确实凶险,即便用了也不一定能治好,只怕会白白受些皮肉之苦,您可千万要想好了。”
褚元祯此次出行名义上是替新帝巡视军情,他答应了做褚元恕的刀,自然要有一把刀的觉悟,褚元恕急于笼络四方军心,他只能领命前往各州巡视,只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新帝疑心犹在,派了满祥随行,众人皆知,这满祥公公是褚元恕的心腹,从东宫起便一路跟着褚元恕,所谓“随行”,不过是为了监视褚元祯罢了。
齐州知州栾峥将褚元祯一行人等安排进自己的府邸,白日里亲自陪同,晚上又设宴招待,褚元祯一时竟抽不开身。待到第三日赴宴时,他特意将满祥灌醉,又将两个盯着自己的人打发去伺候醉酒的满祥,这才得了空闲。
成竹早早候在屋内,取出备好的夜行服,褚元祯换了衣服,转头消失在夜色中。
齐州一面临海,褚元祯行至码头,登上一艘商船,若是有人尾随至此,定能看到船头挂着的“闫”字幡旗。
船上有伙计引路,褚元祯下了船舱,低头钻进一间屋子,屋中立着两个男人,皆是身形魁梧的壮汉,见了褚元祯先行一礼,其中一人开口回话:“前锦衣卫镇抚使左擎见过五殿下。”
此船不是别的,正是京都城里赫赫有名的闫记早茶铺用来行商的货船,闫记最早一代的掌柜出身锦衣卫,后因伤退出开了如今的早茶铺子,正因如此,手底下做事的伙计大多都是锦衣卫旧人。近年来闫记早茶铺愈发壮大,逐渐成为京都中买卖消息的暗市,人人都道闫记背后定有高人相助,殊不知这位“高人”就是褚元祯。
褚元祯早些年以金银入股闫记,此事做得相当隐秘,只有成竹、颜伯这等亲信知晓,就连他的恩师——真正的太傅蔺宁也被蒙在鼓里。可惜前世命短,褚元祯没能好好利用“闫记”这把刀,重活一回,他学会了提早布阵,将这些锦衣卫旧人散至各处,于暗中搜罗消息助自己谋事,此次深夜上船,便是得到了关于恩师的消息。
只听那个自称左擎的男人说道:“回禀五殿下,太傅最后出现的地方正是齐州,有人看到太傅回乡祭祖,大约应是去年九月前后。”
九月前后,褚元祯回想了一下,他第一次见“冒牌货”蔺宁便是在九月底,时间上倒是对得上。他思忖片刻,问道:“这之后呢?”
左擎跪地行礼,“请殿下恕小人无能,此事真的十分奇怪,齐州城防那边没有太傅的出关记录。按理,没有出关记录,就不可能走出齐州的地界,至于后来太傅为何出现在京都,又是怎么回到京都的,小人暂时还没查清楚。”
“嗯。”褚元祯轻轻应了一声,他当然知晓其中原委,此“太傅”非彼“太傅”。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若是蔺宁能跨越百年穿越至此地,那他的恩师会不会去到了蔺宁生活的地方?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荒唐,实在是太荒唐了。
左擎又道:“此外,小人还发现一件事,除了我们的人,另有一拨人也来打探过太傅的行踪,只是那拨人行事待物相当谨慎,没有留下能够辨认身份的线索。”
“此事我已知晓。”褚元祯轻轻捻着指尖,“我大概能猜到他们的主子是谁,你们不必较真,若是不慎遇上,躲开便是。”
“您能猜到?”左擎惊讶地抬起头,“他们背后是何人?我们为何要躲开?锦衣卫的名声不好,却没有一个是孬种,我们不怕与人争斗。”
“不急——”褚元祯顿了顿,这伙人的身份其实并不难猜,回想当日,褚元恕能够戳破蔺宁的身份,想必背地里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而他现在犯不着和褚元恕对着干,“我知道你们不怕与人争斗,成大事者不急于一时之快,现在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