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汝秉抬起头,他没敢看李鸿潜,哆嗦着嘴唇说道:“老臣知无不言,太傅确实被关在宗人府,其他的老臣也不知道了,还请陛下圣裁。”
褚元恕垂着眼,神情难辨,“你们一个要求做主,一个请朕圣裁,既然如此,朕就依了你们。来人!传朕口谕,着羽林卫指挥使协同京都府尹彻查此案,即刻前往李府,搜寻玉玺下落!”
“陛下要搜臣的府邸?陛下认定是臣藏了玉玺?”李鸿潜突然大笑起来,“好啊!好!臣明崇年间便入朝为官,当日金吾卫叛变,是臣一路舍身护卫先帝,先帝驾崩未留只言片语,也是臣护着你登上这皇位!臣乃国舅!如今为着几个不忠不义的小人,你竟要大义灭亲搜查臣的府邸?!即便是卸磨杀驴,也未免太急了些!”
“说到这里。”褚元恕转了转手里的酒盏,“你派京都营驻守大内,究竟是为了你口中的‘护驾’,还是想效仿曹贼‘挟令诸侯’,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好嘛,反咬一口!”李鸿潜一脚踹翻了桌案。若是在平时,这府邸查也就查了,可眼下却万万不行,如今李家门前车马盈门,大小孝敬已经堆满了库房,单是这些孝敬呈到御前,都够有心之人参他一本,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存心使了一套连环计。
褚元恕看向李鸿潜,沉声说道:“是不是‘反咬一口’,一查便知。朕这么做,也是为了李氏满门清誉,只要你的府中干干净净,朕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李鸿潜闭了闭眼,终于明白这是一局“鸿门宴”。新帝登基,李氏被尊为太后,京都便有了“不拜皇帝拜李家”的谣言,起初他也懂得收敛,可各地官员的拜帖越递越多,但瞧着褚元恕并无遏制之意,他这才放宽了手脚。如今想来,褚元恕是有意放任那些谣言,只怪自己太招摇,竟是要自食恶果。
“不错,府中确有各地官员呈上来的孝敬,但这孝敬嘛,就如那冰敬、炭敬一样,试问哪位京官没有收过?陛下若执意拿此事说事,臣大可呈上李家的账本,看看其中有没有陛下要找的‘玉玺’。”李鸿潜抬起头,与褚元恕对视,“臣,不怕。”
说话间,一个侍从跑了进来,是惯常跟在李鸿潜跟前的人。那人跑的急,径直来到李鸿潜身边,也不知他耳语了什么,却见李鸿潜倏地瞪圆了眼,指尖发抖地指着席间众人,颤身说道:“好啊,好啊!各位都来听听,都给臣评评理!今夜,我李鸿潜奉旨前来赴宴,不曾想,羽林卫竟趁此围了臣的府邸!臣的妻儿尚在府中,臣的犬子只有十岁,羽林卫这是要做什么?又是领了谁的令?!”
“本宫的令。”褚元祯这时才将钢刀从钱汝秉的颈间拿下来,他转过身子,看向李鸿潜,“百官宴前地方官员进京,不见上官,不觐天子,独独登你李家的门,这般不知收敛,羽林卫早就盯上了,何须趁着今夜发难?方才陛下口谕,命本宫协同京都府尹搜查李府,可本宫人还在这儿呢,羽林卫亦无过激之举,兵马皆未动,李大人,您在怕什么?”
“是你们逼我的。”李鸿潜一咬牙,抽出腰间佩剑,吼道:“京都营!”
只听席间响起齐唰唰的拔刀声。
褚元祯也架起刀身,“你敢犯上作乱?”
“我是被逼上梁山。”李鸿潜道:“羽林卫围了我的府邸,难道我还能坐以待毙?”
“你若动了手,那便是数罪并犯。”褚元祯严肃起来,“京都营本是守城驻军,如今却直入大内,越俎代庖,此乃一罪;身为兵部尚书无调兵之权,而你却能号令京都营为己所用,擅自为谋,此乃二罪;地方官员如今个个本末倒置,大批‘孝敬’流入李府,私下受贿,此乃三罪。三罪并犯已是不可赦,你当真还要罪上加罪?”
“有何不可?”李鸿潜大笑出声,“死亡如风,常伴吾身,韩信背水一战尚能大破赵军,我为何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因为你没有机会。”褚元祯看着他,步步逼近,“这宴便是为你而设的,若无十成把握,怎能逼得你图穷匕见?你以为陛下身边只有禁军吗?太行关的两万边军早已动身,眼下就在城外!我们不妨来打个赌,看看谁的脚程更快,是你的京都营,还是严绰率领的边军将士?”
京都营对边军,傻子也知谁胜谁负。
李鸿潜此时仿佛被人架在了火架上,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竟是踌躇了。
“子宁。”褚元恕突然出声,假装诧异地问道:“边军怎会离开太行关,还到了城外,是你的安排?”
“是臣弟的安排。”褚元祯回过身,行了一礼,“京都营人数众多,非禁军能敌,故臣弟传信于严将军,特请他率兵勤王。”
“此话实属言重了。”褚元恕笑了一笑,与李鸿潜对视,“朕相信舅舅的为人,犯上作乱这等恶事,绝不会做。”
席间无人应声,谁也没料到昔日冰炭不同器的俩兄弟竟会联手,还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生生将李鸿潜架到了台上。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李鸿潜倒吸一口凉气,用探寻的目光望向褚元恕,“陛下叫臣一声‘舅舅’,是还顾着与李家的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