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日头刚落下,褚元祯直奔马厩。
成竹紧赶慢赶,终于抢在前面夺过马绳,“殿下,您今天若走,便从属下的尸体上踏过去。属下不才,但也知道宗人府的天牢是个什么地方,没有天子手谕,任何人都无权进入,硬闯就是死路一条。属下自知拦不住您,您要闯天牢,属下只能以死明志!”
“什么死不死的。”褚元祯睨他一眼,“我没疯也没傻,为何要闯天牢?”
“您……”成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您不救太傅了?”
“救?如何救?像你说的那般,硬闯进去救人,再把自己也折进去?”褚元祯拽过马绳,“我要进宫,宗人府的天牢只认天子手谕,既然如此,我便去求一道这所谓的‘天子手谕’,从天牢的正门光明正大地走进去。”说罢翻身上马,“让开吧。”
“殿下。”成竹突然担忧起来,“您与太子……当今陛下素来是冰炭不同器,这道手谕,怕是不好求的。到时陛下百般刁难,以您的脾性,怎么受得了?”
“受不了又如何。”褚元祯坐在马上,拉紧了缰绳,“既然想要救人,也就顾不得其他了。”
话音落下,人已经跑远了。
用带钩贿赂狱卒的举动惹恼了“上面的人”,让蔺宁结结实实吃了两顿鞭子,甚至,钱汝秉不惜“纡尊降贵”来到天牢,威胁蔺宁道:如若再不供出玉玺下落,定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蔺宁被两个狱卒架着拖回牢里,蜷着身子趴在一张破烂草席上,觉得自己狼狈极了,浑身上下哪哪都疼,以前看电影电视剧,他最是瞧不上那些三两下就投了敌的奸贼,如今这些鞭子落在自己身上,他才明白什么叫做“好汉不吃眼前亏”。
有好几次,他都想两眼一闭招了得了,万一李氏高兴,说不定还能赏他几锭银子玩玩。可他又不甘心,尚存三分傲骨,觉得自己不该屈服于淫威之下,即便是死,也决计不做那卖主求荣的小人。
玉玺,必须保住。
牢里昏暗无光,蔺宁翻了个身,那日他头部受创,再醒来时,眼睛就不好使了,如今看人已看不真切,只能勉强辨出个轮廓,好在他看得开,眼睛坏了,终是留得一条命在。今日不知怎的,狱卒的吆喝声格外谄媚响亮,像是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他满腹怀疑,不自觉地靠近了栅栏。
脚步声逼近,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开门!”
铁链声“哗啦”作响,门真的被打开了。蔺宁感觉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沸腾起来,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看不见,惊喜又错愕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子、子宁?”
眼前晃动着数条模糊的人影,他只来得及匆匆一瞥,下一瞬,便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与阴冷潮湿的牢房相比,这个怀抱真的太适意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没想到太后会把你关在这。”褚元祯毫不避讳地把人揽进怀里,“我带了药,先让颜伯给你看看身上的伤。”
“颜伯?!”蔺宁一怔,身子下意识绷紧了。他以为来的人只有褚元祯,可若颜伯也在,他怎么好意思靠在褚元祯身上?省身克己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
好在颜伯并未在意,“太傅,您受苦了,我先替您把脉。”
蔺宁实在难为情,想抽身出来,偏偏褚元祯按着他的肩膀不放,“别动,怎么这会了还是不老实,你这个样颜伯怎么把脉?天牢这边已经打点妥当,他们不会再对你用刑了,明日起,我顿顿过来给你送饭,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把你关在这里是太后的意思,再给我点儿时间,我定会救你出去。”
那头颜伯神情专注,忽地倒吸一口凉气,“太傅,您的眼睛——”
“眼睛怎么了?”褚元祯一愣,慌忙去瞧蔺宁的双眼,他这时才意识到,蔺宁至始至终都是低着头的,既没有看向自己,也没有看向颜伯,甚至没有看向任何东西,那对眸子静得宛如一滩死水,对周遭的一切没有半点反应。
“这眼睛嘛。”蔺宁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看不清东西了。”
“看不清东西?什么叫‘看不清东西’?”褚元祯登时提高了音调,“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咳,说起来也是我自作自受。”蔺宁瘪了瘪嘴,“那日他们想对我用宫刑,这哪能从?若是成了太监,不如死了算了。我本想一头撞死在墙上,可惜阎王爷不收我,还把眼睛给撞坏了。”
“你是不是傻?古有贤士遭宫刑而作史记,你倒痛快,竟然寻死!”褚元祯恨铁不成钢,又转向颜伯,“这眼睛能医吗?”
“殿下放心,太傅并非一点儿看不见,想来总有法子能治好的。”颜伯边说边打开药箱,“眼下要紧的是处理这些外伤,太傅恕罪,还请褪去衣袍裤脚,让我看看您的伤口。”
“我来。”褚元祯按住蔺宁的肩头,替他挽起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