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的“爱情”究竟是怎样的呢,曾经伊万问他这个问题时,他非常自然地表示他的爱情只是一个欺骗自己与欺骗别人的综合体,而其构筑基础就是他的情感与幻想。
至少在过去那漫长的岁月里,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脸颊上忽然传来一片温热,费奥多尔收回思绪,一抬眸,便看到此刻双手捧着他脸颊的安娜深深地凝视着他,向他问出了那个横亘在彼此间最本质的问题。
也许,只有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才能够真正理解这份“爱情”……
才能够真正说出那句“我爱你”。
“费佳,你说,我们爱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因为在‘书’中写下了要去爱你,所以才去爱你,而你因为认定我是这个世界的‘玛利亚’,所以才来爱我……那么,过去这六年,我们一直爱的究竟是那个要让自己去爱的虚无幻影,还是真真实实相互陪伴了六年的对方呢,那个真真实实和自己一起走过六年的人……”
“我在解除了自己对自己施下的‘封印’,回想起一切后,很快就理清了自己的心意哦……我的爱情,从来给予的都是真实的费佳。”
“现在,我在‘书’上写下的第四句话,应验了啊……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费佳你也有真实地在爱着我呢?”
越来越虚弱的话语伴随着越来越微弱的气息落下,下一秒,安娜微笑着反手给了费奥多尔一个拥抱,一个用尽她最后力气的紧紧的拥抱。
而这最后的拥抱,也令费奥多尔一时间恍然,怔怔地问道:
“……为什么,要拥抱我?”
“因为费佳你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快乐啊,这副快要流泪的表情,还是第一次在费佳脸上看到呢……”安娜埋首在费奥多尔的颈间,带着满满的微笑,“你的这副表情,就当作是在告诉我答案吧。”
费奥多尔想要伸手加紧这个拥抱,却只听到最后的话语……
“再见,我亲爱的费佳。”
再紧的拥抱也留不住怀中这片真实,就这么化为“书”的字符,仿佛在讲述着安娜?格里戈耶芙娜在这个世界的故事。
浮光闪过,一切消失,不留任何痕迹,似乎只有坐在原地的故事男主角证明着她曾经来过。
雪越下越大,很快便覆盖了整个院子。
天地也因这场大雪而变得空旷寂静。
费奥多尔久久坐在院子里的这张长椅上,直到有片雪花飘进了他的眼睛里,让他眼睛有些许生疼,这才抬起手逝去了脸颊上不知何时滑过的一道水痕。
一边拂拭着,一边喃喃着:
“雪下得真大呢,安妮娅。”
……
一年后——
圣彼得堡乡下的一处疗养庄园,花园里的小桌上摆放着精致的下午茶,只是桌边坐着的人显然没有心思悠闲地品味一番。
契诃夫对着桌上放着的盒子皱起了眉头,想到了什么后又是叹气又是连连摇头。
盒子里盛放着一块石板碎片,是一年前歌德送给安娜、安娜在离开后又被留在这个世界的那块德累斯顿石板碎片,只不过在那天过后,碎片破裂得更严重了,就快要彻底碎掉了。
但歌德先生嘱托他保管好,也许之后还会有什么大作用。
说起来,那个家伙被再次被投进监狱里也有一年了啊……然而这一年里他是就没彻底放下心过,总觉得那家伙随时都会越狱。
但是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那家伙竟然真的老老实实在监狱里呆了整整一年啊!
按理说,这应该是好事吧,过去这一年,好事多得有些不真实,不光是将以费奥多尔为首的死屋之鼠绳之以法了,还有……
“在思索什么棘手的难题吗,安东?”
一道浑厚而又温和的声音响起,契诃夫赶忙站起身,向着他最尊敬的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先生行礼。
过去这一年还有一件更大的好事,那就是,先生醒过来了,如今在乡下的这个庄园里疗养,而他只要有时间就会来先生这里做客。
愉快了畅聊了一下午后,契诃夫终于忍不住问了个自己多年来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先生,您的异能力【复活】……真的如字面意思那般吗?”
对于这个问题,托尔斯泰并未觉得冒犯,毕竟他的这个异能力听起来实在是太具有诱惑力了,那是一份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抗拒的诱惑。
托尔斯泰轻抿了口杯中的红茶,笑了笑说道:
“若是如此轻易便能实现‘复活’的话,那么‘失去’又还有什么意义呢?人,往往只有在失去后才能正视自己的心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