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平江县商界一片火热的氛围中,悄然流逝。转眼,就到了1983年的夏天。整整半年过去了,江彻预言的“风暴”,迟迟没有到来。相反,市场上的繁荣,有增无减。那些当初嘲笑江彻的企业家们,一个个都赚得盆满钵满。“哈哈,当初幸好没听江彻的!我那家新开的服装分店,上个月就回本了!”“我那个建材市场也开业了,一天收的租金,都顶得上过去一个月的利润!”江氏实业,反而成了平江县商界一个“泯然众人”的存在。因为停止了扩张,他们的市场份额,正在被那些野心勃勃的同行们,一点点地蚕食。公司内部,也是人心惶惶。赵海和钱斌,不知道找了江彻多少次,每一次,都被江彻用不容置疑的态度给挡了回来。江彻每天依旧准时上下班,大部分时间,都泡在研究院里,和林建国他们讨论着各种技术问题,仿佛对外界的纷纷扰扰,充耳不闻。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江彻的时代已经过去,他已经江郎才尽的时候。那场他等待了半年的风暴,终于,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悄然降临。七月。一份来自京城的红头文件,以最快的速度,传达到了全国各地的政府和银行。《关于加强宏观调控,坚决抑制经济过热的紧急通知》。文件措辞严厉,要求各地立刻收紧银根,严格控制信贷发放,全面清查各类投资项目。一夜之间,风云突变。银行的大门,对所有想贷款的企业,“砰”的一声,关上了。不仅如此,之前发放的贷款,也开始被催着提前偿还。市场的热钱,瞬间被抽干。紧接着,第二个,更沉重的打击,接踵而至。受国际局势影响,全球大宗商品价格,开始疯涨。钢铁、石油、棉花、粮食……几乎所有基础原材料的价格,都在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向上狂飙。国内市场,也受到了剧烈的冲击。“什么?钢材的价格,一个星期涨了一倍?!”“棉花供应商全部违约了!他们说,要么加三倍的钱,要么就不发货!”“银行在催贷,供应商在催款,下游的客户还在压价……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哀嚎声,响彻了整个平江县的商界。那些前几个月还在酒桌上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企业家们,此刻,全都傻了眼。他们就像一群在沙滩上裸泳的人,当潮水退去,所有人都露出了最狼狈的姿态。资金链,断了。原材料,没了。工厂的机器,停止了轰鸣。工人的工资,发不出来了。破产,倒闭,像一场瘟疫,迅速蔓延开来。当初那个嘲笑江彻囤积钢材的老板,他的建材市场里,空空如也。他跪在省城钢铁厂厂长的办公室门口,苦苦哀求,却连一根螺纹钢都买不到。那个嘲笑江彻不懂房地产的老板,他刚刚封顶的楼盘,成了烂尾楼。银行的封条,贴满了他的办公室大门。整个平江县的经济,陷入了一片死寂和恐慌。而就在这一片哀鸿遍野之中。江氏实业,却像一座屹立在狂风暴雨中的灯塔,稳如泰山。……江氏实业总部,会议室。同样的一群人,再一次,聚集在这里。但这一次,所有人的脸上,表情都截然不同。没有了困惑,没有了质疑,只剩下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狂热和崇拜。财务总监赵海,手里拿着一份报表,手都在微微发抖。他的声音,因为过度的激动,甚至有些变调。“江……江总……我们的……我们的资产……”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根据最新的市场价格核算,我们半年前囤积的那批原材料,总价值,上涨了……百分之三百二十!”“我们和供应商签订的长期锁价合同,为我们节约的成本,超过……一千万!”“我们和海外客户锁定的美元汇率,因为近期人民币的贬值,为我们额外创造了近百万美元的利润!”“还有……还有您让我在香江市场买入的那些……黄金和石油期货,随着国际金价和油价的暴涨,我们账面上的浮盈,已经达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赵海看着江彻,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职业经理人的矜持,只剩下五体投地的敬畏。“江总……您……您是怎么做到的?您……您简直是神啊!”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看着主位上那个神情淡然的年轻人,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半年前,他们还觉得江彻是疯了。现在他们才明白,疯了的,是他们自己。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根本无法理解,江彻那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神一般的视野和布局!,!刘卫国、林建国这些跟着江彻一路走来的老人,更是激动得眼眶发红。“江总!我们服了!是彻彻底底地服了!”刘卫国站起身,向着江彻,深深地鞠了一躬。其他人,也纷纷站了起来,用同样的方式,表达着自己心中最深的敬意。江彻坦然地接受了他们的致敬。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曾经繁华的街道,此刻显得有些萧条。“我早就说过,凛冬将至。”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但冬天,对于有准备的人来说,不是灾难。”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嘴角,勾起一抹锋利的弧度。“冬天,是最好的,狩猎季节。”……江彻的狩猎,开始了。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那些在危机中摇摇欲坠,但本身质地优良的企业。钱斌和赵海,被他派了出去,组建了一支临时的“并购小组”。他们的任务,不是趁火打劫,而是去“雪中送炭”。“记住,”江彻在他们出发前,特意叮嘱道,“我们的姿态要放低。我们是去帮助他们渡过难关的,不是去当救世主的。”“收购价格,可以比市场价略高一些。对于那些优秀的企业家,要保留他们的管理职位,甚至可以给他们新公司的股份。我们要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充满活力的盟友。”这番话,让钱斌和赵海,再次对江彻的格局,感到了深深的折服。在别人都想着如何落井下石,瓜分尸体的时候,江彻想的,却是如何整合力量,建立一个更庞大的商业联盟。平江县第二纺织厂。厂长办公室里,愁云惨淡。厂长老王,一夜之间,白了头。他看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布料,和银行的催款单,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就在他准备宣布破产的时候,钱斌,带着江氏实业的团队,敲响了他的门。“王厂长,我们江总说,非常欣赏您的经营能力和产品质量。”钱斌递上了一份早已拟好的协议,“我们江氏实业,愿意以五百万的价格,收购贵厂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并且,我们承诺,将为您提供稳定且平价的棉花原料供应,同时,您将继续担任新公司的总经理。”老王看着那份协议,看着上面那个诱人到让他无法相信的数字,和那些充满尊重的条款,眼泪,当场就流了下来。“江总……江总真是……真是活菩萨啊!”同样的一幕,在平江县,在临江市,在南江省的各个角落,不断上演。一家濒临倒闭的罐头厂。一家资金链断裂的运输公司。一家技术过硬但不懂市场的机械研究所。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江氏实业,如同一头悄然苏醒的巨兽,用雄厚到令人恐惧的资本,和无可匹敌的原材料优势,将这些散落在各地的优质资产,一颗一颗地,尽数收入囊中。江氏实业的版图,以一种爆炸性的方式,迅速扩张。从食品、服装、百货,延伸到了纺织、物流、机械制造等多个领域。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的商业帝国,雏形已现。而江彻的名字,也在这场席卷全省的经济危机中,再次被推上了神坛。这一次,不再是“商业奇才”,不再是“改革先锋”。人们在谈论他时,语气里,多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敬畏。仿佛他不是一个凡人,而是一个能未卜先知,掌控经济风云的,神秘存在。……夜深人静。江氏实业总部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江彻和财务总监赵海,正在进行一场深夜长谈。“江总,经过这一轮的并购扩张,我们的资产规模,已经翻了三倍。但是……”赵海的脸上,带着一丝隐忧,“我们的管理半径,也扩大了数倍。如何对这些新收购的公司,进行有效的整合与管理,将是我们接下来最大的挑战。”“这个不急。”江彻摆了摆手,“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我们可以成立一个集团管理委员会,从各个子公司抽调最优秀的人才。”他的目光,看得更远。“老赵,这次危机,你有什么感悟?”他忽然问道。赵海沉思了片刻,认真地回答:“我最大的感悟就是,现金流,才是一个企业的生命线。还有,风险控制,永远比追求利润更重要。”江彻笑了笑,不置可否。“你说得对,但还不够深刻。”他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南江省经济地图前。地图上,已经插满了代表着江氏实业旗下公司的红色小旗。“我们这次能赢,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我们有钱,有资本。”“但是,我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是从银行贷款,是从市场上赚来的。我们始终,是在规则之下玩游戏。”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地图的中心,省会临江市的位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自己,就是那个制定规则,或者说,掌控资本流动的源头呢?”,!赵海的心脏,猛地一跳。他震惊地看着江彻的背影,一个让他感到头皮发麻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江总……您……您的意思是……”“银行、信托、证券公司……”江彻的嘴里,吐出了一连串在1983年的中国,还显得无比陌生的词汇。“实业,是帝国的基石。而金融,是帝国的权杖。”他转过身,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赵海,眼神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野心。“下一个十年,我要拿到的,是这根权杖。”……平江县税务局。稽查科的办公室里,同样是灯火通明。沈知微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报表和文件。这两个月,她和她的同事们,几乎是连轴转。每天,都有无数的企业,前来办理税务注销和破产清算。她亲眼见证了太多老板,从前呼后拥,到一夜白头,甚至家破人亡。这场经济的寒冬,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市场的残酷和无情。在一片哀嚎和绝望中,只有一家企业,是唯一的例外。江氏实业。她手里拿着的,正是江氏实业刚刚提交的季度税务申报表。看着上面那一个个堪称恐怖的数字——飞速增长的利润,几何级数般扩大的资产规模,以及那笔数额巨大到让她都感到心惊的“投资收益”。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了几个月前,江彻对她说的那句话。“在风暴来临之前,把船开进安全的港湾,加固船身,总不是坏事。”原来,那不是一句随口的闲聊。那是一个预言。一个精准到令人不寒而栗的预言。她缓缓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曾经,她敬佩江彻的财富和远见。后来,她折服于他凝聚人心,化解矛盾的领袖魅力。而今天,当她近距离地,完整地,见证了他是如何凭借一己之力,预判危机,逆势扩张,在所有人都陷入泥潭的时候,闲庭信步地,将整个南江省的商业格局,玩弄于股掌之上。她的心中,那份敬佩和折服,已经悄然蜕变成了一种,更深沉,也更复杂的情感。那是一种,仰望。对一种近乎于“神”的智慧的,最纯粹的仰望和敬畏。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他所有的认知,都还是太浅,太浅了。他所站立的高度,他所看到的风景,或许,是自己这一生,都无法企及和想象的。那份遥远的距离感,再一次,清晰地,压在了她的心头。但这一次,沈知微的心里,却没有了丝毫的失落。她只是静静地,睁开眼,看着报表上“江彻”那个名字。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带着一丝苦涩,却又与有荣焉的,温柔的微笑。能与这样的巨龙,生于同一个时代,何其不幸,又何其,有幸。:()重生1980:从万元户到商业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