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要欺骗,要坦诚。”
这承诺回想起来简直像个笑话。
他好有演技啊,五条悟气到发笑。
果然人们只想做一相情愿的事情,哪管你乐不乐的接受。最重要的是,悟可不敢赌那个女疯子肯不肯放过鸫。
说不定她满脑子都抱着“没错啊,这样我们也算融为一体”的想法欣然接受了自愿奉献的鸫。
操-了。悟满脑子冒脏话。
移开视线,在队伍中寻找疑似姐姐的宿体。
悟可不相信那女孩会错过这一幕。
忽地,汗毛倒竖,像是被某种阴暗,恐怖的深海生物注视,连心跳都随之紧张,这熟悉的感觉让他瞬间意识到,她果然在。
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混迹在队伍中,享受着眼前的一切。
悟逐一筛选,最终停留在某个高壮青年上,如鬼魅般接近那男人,冰凉的手指按在他脖颈处,轻轻的滑动,指节陷入皮肉。
有那么几秒,极致的杀欲几乎要溺死这人。
可“青年”只是轻轻地笑着,没有回头看他。轻快如风声的耳语弥漫过耳畔。
“你瞧,他多可爱啊,连赎罪的方式都这么幼稚,可我从没有恨过他,我只是厌烦他的不理解和曾经无意伤害过我的那些言论。”
姐姐开始说话,全然不顾悟想不想听,愿不愿意听。因为姐姐本就是个相当自我的女孩。她从不隐藏自己的情感。
“鸫像个小老鼠,喜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用那双湿漉漉的目光窥探生活。我也曾从鸫眼中捕捉到那一丝艳羡,这种令人作呕,极致疯狂的爱,他也极为渴求。所以,我给他了。”
“多数情况下,人们心中的十分爱意仅能表露七八分,而世人只能接受五分,再多再浓烈的爱意就会变作灼烧他人的焰火。我们这种在畸形环境下生长的孩子没法明白这道理,当然也不乏愚昧者钦羡。”
“可是啊,当你的双手,双脚,脖颈,面庞,私-处乃至眼球,声音,无一不被他人渴求,你以为那是值得炫耀的资本吗?不,那不是。那是无数只手,无数张嘴在贪婪地吞咽你,拉扯着你。那些被包装成爱慕的欲-望会一寸寸漫过你的脚踝,胸口、你的呼吸,最后变成一片深不见底的海,让你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彻底淹没,连骨头都不剩。这就是爱,他所艳羡的爱。”
“青年”抬起手掌,透过凌冽寒风,轻而易举的将叩拜的鸫的身影困于掌中,像捉住惊慌的鸟雀那般,得逞地笑起来。
实际上,她没有这么做。
她很欣赏此刻虔诚赎罪的鸫。
姐姐摊开手,对着五条悟,微笑。
“这场长达十年的‘授课’,我的弟弟,满分。”
越靠近山顶风雪越浓烈,卷着冷气往人骨头缝里钻,而我们还在一步一叩首的向上走。厚袍已经被风雪浸透,结冰后冻成一结硬硬得布料。这雪山活像个吃人的怪物,嘶吼着猎猎声响吞噬它的猎物。
有教徒体力不支倒在雪堆中,起先还能听见虚弱地呻吟声,可没有持续多久,那声音消失。没有人停下脚步救他,我们这一路便是奔着死亡前行。
北海道那晚,滴滴答答落着水珠阴暗潮湿的洞窟中,她死的很凄惨,避无可避地,我又回想起那个画面。
等爬至雪山顶已经是第二日暮色后,老旧的佛龛被霜雪覆盖,佛龛旁的香已经燃尽,空荡荡的雪山顶只有她的身影,她应该等了很久,静静地坐在佛龛边,偏那双眼睛又亮得诡异,浸着笑意。
我看见她唇边那抹近乎释然的餍足,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鸫啊,我们一起去奔向自由吧。”那十多年前她带着期许的声音突然闯入脑海,我这才理解其中的含义。
她口中的自由原来是指要从被万物生灵的爱意绑架中挣脱,从无休止的被需要的怪圈中里逃离,可这解脱的代价,我终于亲身体会。
姐姐招手,用轻快的语气道:“快过来呀鸫,等你好久啦。”
她还是十四岁的模样,那对潮湿如苔藓般的眼珠温柔地注视我,语气轻快得像从未经历过苦难。
我迈着冻到毫无知觉的脚,一浅一深走至她身侧坐下。
姐姐学着曾经的样子,捧着我的脸擦去雪水,又吹了吹被冻到发疼的眼睑。
“鸫,被万物生灵爱着的感觉如何?”
“很痛苦。”我重复这句话,指尖冻得发僵,连带着声音都在发颤,“真的好痛苦。”
回想这些年的经历,我好像没多少快乐的回忆。
而她的这句笑言几乎摧毁我全部的信念,一切的记忆瞬间被带回到白塬老宅的某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