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眼中,那经历简直违背常理,被众人爱着竟如此恐怖沉重,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部分。”小孩答道,“大多是梦主恐惧的画面集结而成的戏码。”
“若觉得是煎熬,他可以选择遗忘,别把自己困在罪责中。”男孩又重复了遍,再度提及‘罪责’二字,可起不到半点安抚的作用。因为所有人心知肚明,以白塬鸫的性格即便那些回忆在痛苦、不堪回首,他都不会选择忘却。那是他人生的一部分,是他活着的经历,他比任何人都拥有想活下去的欲-望。
“我这算特训成功了吗?”
小孩眨了眨眼,并未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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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晨光熹微,黎明初至。
“梦境剥到第几层了?”
悟第二次发问。
“快触碰到核心了,不过我得提醒你啊,他的梦境像厚实的蚕茧,好不容易才窥析到这点东西,一定要抓住机会哦,还有,进入梦境后哪怕是身为最强的你也会掣襟露肘,即便如此也要进入他的梦境吗?”
“当然了,这可是唯一安全解除加诸他身上诅咒的办法啊。”
“对他确实安全,对你不见得哦,如果你死在梦中现实中也会死掉。”
“啰嗦,安玛。”
“好好汲取学生们失败的经验之谈吧,争取一次性成功,如果实在情况紧急记得像一年前那样大喊我的名字哦,我会把你带进剧院。”
“嗨,嗨。”
五条悟忽然转向安玛,他摘掉了遮挡的眼罩,于是,那双苍青色瞳孔骤然暴露在空气中,不知为何,安玛被那审视的目光盯着略微忐忑。
“别搞小动作喔,朋友。”
安玛笑起来:“当然啊,我的‘朋友’。”
五条悟的意识不断下坠,刺骨的寒意爬满全身,眼前白茫茫一片,他耳边一直回荡着那些声音。
“天父上帝,我们感谢你赐给我们得以饱腹的美食,我们感谢你创造天地,赐下五谷杂粮滋养我们的生命。求你祝福这餐饭,使我们在享用时,能想起你的慈爱与信实……也求你让我们学会珍惜,去帮助那些缺乏食物的人。奉主耶稣的名,amen。”
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幼童的声音,老者的声音,在脑中不断盘旋重复念着祷告词。
那些画面很快闪过,无数双手推搡着他,托举着他,想让他滚开。
它们在抗拒名为五条悟的意识降临在在这个世界,那恶意几乎爬满了他全身,他们极力反对,以祷词痛斥他的冒入,甚至还有掺和了几句辱骂。它们理所当然的认为,小教主会跟着这个名为五条悟的男人离开。
即便在下坠的失重里,五条悟也像个幼稚鬼一样对着虚空里的声音不断争吵。他能感受到力量不断地流失,从他体内被抽走,他慢慢变得就像个…就像个手无缚鸡力的普通人,和他第一次入梦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用不出咒力了,他指尖在身前徒劳地蜷缩又张开,无下限术式也被限制住。他失去了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唯有那对六眼带来的优势还保存着。
他朝那些不断挑衅的迷幻之声竖了个中指。
“他从来没有说过爱你(あい)不过是把你当好用的工具,你那性格还烂透了。”
“其实啊,鸫很讨厌你,要不是你够强,早被像丢垃圾一样甩掉了,就像当初丢掉惠那样。”
他的性格或许确实唯我独尊到极致,可这又有什么要紧?世人都觉得理所当然,连他自己都对此深信不疑。他那漂亮的脸蛋上泛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他理所当然地认定鸫不会介意,鸫喜欢自己到无可救药的地步,鸫的行为就是如此昭示。
所以,在那些声音拿这点来攻击他的时候,五条悟笑的前仰后合,他在半空换了个姿势,又冲那声音比个中指,不管那玩意能不能看到长没长眼睛。
可就在笑起来的刹那间他又意识到一个关键,鸫确实从来没有对他说过“愛(いと)”和“喜欢(suki)”
他在鸫面前一直表现得很有耐心,非常可靠,是绝对可以得满分的好男人,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呢?
他抱住肩膀,昂起下颌,高傲道:“你倒是提醒我了,等他醒来后,我会要求他看着我的眼睛,至少说一百遍‘我爱你’”
“鸫的手指很漂亮哦,你连碰都碰不到,只能阴暗的躲在他的心脏里偷窥这一切,像地沟里的臭老鼠。”
“你的嘴巴也很臭哦,怪不得他讨厌你呢。不过没关系我懒得计较。你不过是他蜜糖般人生里匮乏无味的插曲罢了。”
一阵刺耳的女高分贝尖叫声过后,他被重重地扔进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