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时,我们回江南堂了。
这一趟,隔了近十八年。
惊世骇俗的,石棺上盖上红布,布上绣着几只蝴蝶,辘辘向江南堂出发。
待棺椁安置好,林双推开院中主屋的门。
屋中摆设照旧不变,和十八年前她离开时一样,和沈良时离开前一样。
当时的光景,沈良时要到蓬莱小住,彼此以为还会回来,后来也没人有心情收拾,连桌上的书都还敞着,翻到其中某页,讲人妖相恋,不得善终。
林双将书合上,在屋中走了一圈,从柜中翻出几套衣服,混着沈良时的收放着,是在檀山行宫时她给袖口、领口绣上丹桂的那几套,崭新的,还没穿过。
林双换了一身,月白里衣,枫红外袍,领口和袖口是金色桂花,衣摆上用银线绣着蝴蝶。
她将一切收好,装在一个箱子中,衣服、书本、中宵,还有蓝宝石的蝴蝶,以及一些很细碎的小东西。
做完这些,她最后看了一眼整个屋子。
十几年前的画面在此刻重叠,屋中有无数个身影,榻上、案前、桌边,或坐或躺,或说笑或拌嘴。
彼此无忧无虑、相互做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零零散散加起来约莫都没有一千日,却撑着林双在万衰窟中熬了一年又一年。
十七年间,她闭上眼睁开眼都是漆黑,直到巨蛇缠绕住她的脖颈不断收缩窒息,这些画面一闪而过。
沈良时
人是贪婪的,是习惯的,从未得到的东西,有一日切实握在手中,又被人血淋淋地剥走,痛心疾首、恨不欲生都不足以形容,是心里空荡荡的,是失魂落魄的。
孤独,林双将这二字啃食得如此透彻,自己变得不堪一击。
记忆随着门的拉上而被封存。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尤恐相逢是梦中。
林双曾是天下第一,意气自负,不信书上说情深不寿。
那包杏仁酥是她浓郁热烈的爱,又成她的追悔莫及。青鸟凄鸣,策马追不上雪,她的剑也快不过命运无常。
最后哪怕是天下第一,也无力回天,相逢只能是梦中。
是梦中
林双从梦中醒来,人还躺在桂树下的摇椅中,背后有人在窸窸窣窣。
你们干什么?
林似和自照伸着双手站起来,老实道:给师姐你把头发染黑呢!
她又转过去责怪自照,早让你轻点轻点,现在好了!
自照不敢反驳,愣头愣脑地道歉。
头皮痒痒的,林双伤神地闭上眼,无奈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整天没个正形。
林似不满道:我多大?我再大不也是你师妹吗?
自照把染料递给她蘸取,她用木瓢直接舀起来顺着林双垂着的长发往下淋,絮絮说着话。
这次回来就别出去晃了,你每次走我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你又跑到哪儿去发疯,老实待在江南堂,我和大师兄说了,过了年我们就去江东住几个月,那边风景正好,也方便你养病,到时候让渃湄姐给你好好看看,最好也看看脑子有没有毛病。
林双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问:这么些年,大师兄他们俩口子就没再有孩子吗?